老人见她这样,似乎想问点什么,水萦鱼恹恹地捧着碗对着碗里的粥发愁,于是只有黎微解释。
“她没胃口。”
老人闻言站起来往厨房里走,没一会儿端出一小盘红色的方块状物体。
自家做的腐乳,具有腐乳都具备的特殊气味,刚端出来水萦鱼闻到味立马站起来捂着嘴往外跑。
老人局促地站在原地,小男孩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没做出任何反应,只直勾勾地望着那一盘腐乳,趁老人不注意一筷子夹自己碗里,就着菜粥哼哧哼哧吃得香甜。
黎微追出去前往身后忘一眼。
老人局促窘迫地站在头顶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阴影的随意分布使他看起来无措又落寞。
捧着碗埋头吃饭的小男孩眼里蓄满泪水,但此时并没有哭泣的理由。
他们冷漠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由自我的情绪束缚着,深深困在过往经历带来的自责之中。
水萦鱼蹲在门口的草丛边上干呕,一只手扶着树保持身体的平衡,另一只手护着肚子。
摄影师听到动静也追出来像拍摄,作为意外变故方便之后剪素材。
黎微追着跑出来将两人赶走,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走到水萦鱼边上。
她一开始没敢说话,等水萦鱼好受了一些才伸手抚着对方后背顺顺气。
“没事。”水萦鱼皱着眉忍耐胸口的恶心,宽慰地握住黎微的手。
黎微又露出那副担心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水萦鱼脸色很难看,难看得让人感觉马上就要死过去了。
“鱼鱼。”黎微为难地开口,“她没有那么乖。”
“她”指的当然是这一切不适的始作俑者。
水萦鱼无所谓地迈步往回走,“我觉得她很乖。”
“这种事情,我觉得就好了。我喜欢她就行,也没那么需要你的喜欢。”
黎微只是害怕失去水萦鱼,这种恐惧几乎到了能够抛弃一切的程度。
用褒义的话形容这叫深情,其实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自私。
她不想要这个小孩,以前也旁敲侧击尝试着问过许多次,水萦鱼态度坚决,怎么也不愿意松口,甚至还会对她发火。
水萦鱼平时冷冰冰的,但其实日常不怎么发火,温温润润的像块先冷后暖的青玉。
黎微追到她身边,想说一些解释的话,却又忍不住劝道:“我只是觉得,觉得或许她没有这么合适。”
“为什么?”水萦鱼停下来,转过头冷冰冰地望着她,声音里满含愠怒,实实在在生了气。
黎微咽了咽唾沫,谨慎措辞道:“医生说,如果胎儿带来的妊娠反应太过严重。”
她抬眼去看水萦鱼的表情,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变化。
“如果很难承受的话,说明这个孩子并不适合”
“并不适合什么?”水萦鱼冷声道,“不适合被生下来,不适合被赋予生命?”
黎微听她语调冰凉,下意识摇头否认。
“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是个劣质胚胎?”她说,“就像每一个医生对我说的,胎儿发育滞后,虽然暂且没有任何问题,但看我的妊娠反应,这是个劣质胚胎。”
“黎微,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
黎微摇头,“没有。”
她担心水萦鱼的身体情况,问过许多医生,医生们大多给出这样的结论,建议打掉孩子休养身体。
就像水萦鱼说的那样,医生们说这是个劣质胚胎,即使目前没有发现缺陷,但将来必定是比不上正常小孩的。
大概是因为看出了黎微的态度,所以他们也乐意附和着说这种对于劣质胚胎来说算是丧气话的定论。
黎微也是这么认为的,她不喜欢这个小孩,即使这是她们共同赋予的第一个新生命,曾经与她有过某种算得上幸福的共鸣。
但这些对于黎微来说,都比不上此刻站在面前的水萦鱼。
她看起来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点触碰就会碎掉一样,依靠着门柱站在她面前,因为薄怒胸口起伏稍微加剧,红着眼眶却不乐意接受旁人的怜悯。
水萦鱼直直地望着她,清清冷冷的一双眸中氤氲着水汽,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两滴晶莹漂亮如同珍珠般的眼泪。
美人落泪大多都是惹人怜惜的。
可她终究没有落泪,大概因为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接受黎微的怜惜。
她忽然笑起来。
黎微心头一滞,因为紧张,因为恐惧,也因为对方那柔柔美美的轻笑。
满含绝望,又满含另样的期待。
就像是废土中萌芽的小花,深深扎根于绝望的土地,招来旁人充满期待的呵护。
“黎微,你知道吗,以前我小时候,在我还是个胚胎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
她笑得弯起眼睛,仿佛此时讲的是什么轻快的笑话。
“我妈,慕念,她不乐意听别的对我说的那些不看好,就像你们现在一样,说宝宝是比不上普通小孩的劣质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