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蔚弓下腰,痛觉从心脏蔓延至五脏六腑, 嘴里尝到一片苦涩。
明?明?是这样美好的日子……明?明?有这么灿烂的阳光和这么美丽的景色……为什么要哭泣?
你为什么要哭泣?
池蔚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台濒临毁坏的机器一样,短暂地重启了一下又?再次陷入了休眠。
眼前所有的画面都消失掉了, 光亮黯淡下来, 永无止境的夜晚将他笼罩。只有那哭声却仍然响着, 凄凄哀哀, 在砭骨的寒夜中空洞又?绝望地回?荡着。
再睁开眼的时候, 头顶是层层叠叠的枝叶和枝桠缝隙里露出的暗色天空。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不远处道观漆黑的影子在树干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池蔚嘴唇翕动?两下,他想问发生了什么,我这怎么了,却一时半会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动?了动?头,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他迟钝地抬眼看?过去, 映入视野中的是一张精致的面容。
叶楚脸色苍白发冷, 眼眶周围微微泛红,一对漂亮的冰灰眼珠水洗过一般澄澈晶莹。
看?到池蔚醒过来, 少年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他的脸像是被一场骤然袭击的寒潮给冻僵了,半晌唇边才牵动?一抹细小的纹路。
那似乎是个如释重负的笑,只一晃就消失了。池蔚也?不确定有没有看?错。
“你刚才用手去摸棺材了。”叶楚慢慢说:“棺材上有尸毒。”
池蔚用右手撑了一把地面,坐起来,然后将手掌摊开。
果然,十根手指的上半截都泛着不详的黑紫色,指尖颜色最深,周围颜色稍浅,似乎毒素还在一点点往指腹蔓延。
“……”池蔚无声地骂了句。
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这鬼地方竟然还有这招数。估计那些?东西也?是知道他们已经找到了离开方块七的方法,所以才想要在他们彻底解决掉村民和邪神之前弄死?他们。
池蔚不是那种易躁易怒的性?格。短短几秒钟,他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镇定。他问叶楚:“我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叶楚看?了他一眼,伸手比了个数字。
“五天?”
少年摇头。
“五十小时?”
叶楚不吭声。
池蔚轻微地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五个钟头?”
叶楚:“对。”
少年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再加上本身音质就偏沙哑,乍一听?上去还像是刚狠狠哭过一样。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不过是转瞬即逝。池蔚说:“那么,要是我在这里中毒死?去的话,在现?实世界里……”
“也?会死?去。”叶楚比他更冷静,侧脸的线条紧绷到近乎于漠然的程度:“但不是马上死?。”
“你会一点一点被看?不见的毒素侵蚀身体,花比在这里多?上几倍的时间?,体验比在这里更强烈的痛苦,然后慢慢死?去。而在你死?去之前,你用来抵押给赌局里的所有东西都会彻底消失,包括你在上一场赌局中赢得的筹码。”
“你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一切,坠落深渊。”叶楚紧紧地盯着男人幽深漆黑的瞳孔,短促地笑了笑。
“可?怕不可?怕?”
“……”池蔚平静地回?视他,淡淡道:“还好。”
他两只手手指交叉,活动?了一下,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动?。
“忘了和你说,我来之前的情况不比你说的好多?少。”男人脸上的神色有些?许古怪。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他经常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一枚石子落入湖面,荡起了一圈圈微妙的涟漪。
“你说的那些?,我都已经经历过了。”
无论是失去所有珍重的东西,还是被曾经无比信任的亲人和爱人抛弃,他都已经经历过了。
原本就没有什么苦痛能够让他畏缩。叶楚说的那些?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无论怎么都难以接受的境况,但对于池蔚来说不过是生活更糟糕一点罢了。
当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已经被无法操纵的命运扭曲得不成样子了,那么再发生任何?改变都不再具有埋怨或者悲伤的价值。
“而且……”池蔚锐利的眼梢冷冷一挑:“还有五个小时,对于我来说,结果还未成定局。要是我能够在毒素蔓延全身之前破了这场赌局,那么用这场胜利换取一具全新的健康的身体应该不是难事吧?”
“……”
叶楚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池蔚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又?不完全是。
半晌他往后退了退,后背倚靠在树干上,然后蜷缩起膝盖,朝不远处努了努嘴,哑声道:“村民们都在道观里面。那下面有个地下室。要是动?手的话我其实建议把门从外面锁死?,然后放把火烧了整个道观,一举两得……”
池蔚:“……”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这办法估计用不了。”叶楚很有几分遗憾地咂了咂嘴:“那样的话大概率村民们会变成比红纱女?人还要凶残百倍的恶鬼,到时候即便我们能侥幸出了这个赌局,下一场也?会被继续投放到这里当免费清洁工。”
池蔚:“……”那你还说什么?
叶楚看?着他笑了笑:“赌局是循环使用的,并不是说我们离开了这场赌局就会取消或者崩塌。它会按照自己的时间?线进行修复或者变幻。之前不是有村民说护村符是一个远游的道士留下来的,道观也?是按照他的要求修建的吗?”
池蔚:“?”
“那个‘道士’,就是方块七赌局里的第一个外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