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虽然语调很相像,但这分明是一道清亮的男声。
池蔚猛地回头。
扣着他手腕的那人戴了个面具,身量明显要比楚柠高的多,是属于男性的身体构造。
繁复精致的纹路遮挡了半张脸,但依稀能从露出的白玉般的皮肤和小巧的下巴看出来这人应当是生了一副不错的样貌。
池蔚的目光从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挪到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盯了片刻后抽出手,后退一步,“什么意思?”
“酒里有料,喝了酒彻底离不开这里了。”那少年似乎是不方便讲话,短短两句话也要遮着嘴巴,喉咙里时不时溢出一声声咳嗽。
池蔚:“你也是从外面来的?”
少年含混道:“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算是?
这时又听那少年说,“你要出去的话,我知道怎么走。”
说完,伸手再次拉住了池蔚的手腕。少年身上温度比正常人低,扣在他脉搏处的手指凉津津的。池蔚下意识地挣开他的手,不自然地动了动。
“谢谢。但我现在还不能走。”
面具下那人漂亮的眼睛奇异地眯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场景,片刻后摇摇头,拎起那杯从池蔚手里拿过的酒,暧昧地用手指擦过刚才触碰到男人薄唇的地方,端到嘴边一饮而尽,哂笑道。
“现在不走?过一会儿就走不了啦,真想留下来当怪物的饲料?”
一滴透明的酒液从唇角滑落,被他一勾舌尖舔了回去。动作明明很自然,却又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娇媚。
池蔚心脏忽地漏跳了一拍。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其实想问他认不认识楚柠。
眼前这个少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简直就是个男版楚柠。
“叶楚。”少年诡异一笑,“我叫叶楚。”
他捏着杯子歪头冲不明所以的池蔚露出个笑容,摇摇晃晃地转身。
少年步子很慢,但一路走着竟然没被推推搡搡的人群撞到。他外面披了一件艳红的长袖羽织,背后画着华丽而诡异的金色花纹,盯着看了久了竟灼得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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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蔚跟在那自称“叶楚”的少年身后,不远不近。
重叠的人影在周围晃动,但那滴血一般鲜艳的红却始终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他跟着他经过餐厅。餐厅的门大开着,从外面经过时能看到里面的吧台前几个穿着围裙的厨师围在一起打牌,脚边滚落几个酒瓶。
拐过走廊,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底舱紧闭的门出现在眼前。
池蔚视野一暗,就见旁边窜出来另一道人影,身姿窈窕,正是刚才在人群中看到的苏晴。
苏晴亲密密地贴着少年站立,两人并排站在底舱门口,似乎并未发现身后的人。
池蔚一路上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但或许是周围太嘈杂,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两人打开底舱的门。
浓重的血腥气和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涌了出来,将门口的人团团包裹。池蔚还没看清楚底舱里的情况,“砰”地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池蔚:“……”
匆忙间他只来得及看到底舱里面似乎摆放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铁笼,好像还都装了东西,其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想起几百年后亨伯特和严辉在底舱里遭遇的事情,难道那些笼子里关着的便是他们从海里捕捞出来的怪物?
不对,看那笼子的大小,分明只能勉强装得下……
池蔚站在门口,海风钻进了他的裤脚,吹得脚踝一片冰凉。
假如说屋子里被走私的孩子们是怪物诞生的必要条件,杀掉他们就能够直接除掉赌局里的怪物,赢得正常赌局,那么他应该动手吗?
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在这浩荡无垠的大洋中央结束几个微不足道的生命?顺便拯救整艘船的外乡人?
池蔚思考了三秒钟,做出了决定。
他转身绕过船舱,沿着楼梯躲到了背阴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本从船长室里出来时拿到手的航海日志,借着昏暗的灯光翻开。
因为被雨水浸泡过,古旧的纸张有几页黏连在了一起,黑色的墨水模糊成了一团,但大部分还能辨别出来。
他要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的船上的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全部被吞噬,只剩下船长一人的骸骨躺在船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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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9年12月3日 礼拜三 天气晴
我是船长苏格曼,今天是我们前往美洲航行的第二百一十四天,我们目前的位置位于南纬47.65°,西经119.87°。
今天早上我们照例进行了船舱的清洁与检查,校对航行路线。预测天气的安德烈从天台上下来时说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强大的风暴来袭,让我们做好准备。
虽然他的语言可能有些夸张,听起来不那么可信……但我们都清楚,尽管现在天气晴朗,但海面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出乎意料的风暴才是最可怕的魔鬼。但在安排所有人进行忙碌之前,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
“嘿,伙计!”我冲他喊。安德烈手里拎着半瓶酒,正慷慨激昂地和亚德斯说着什么。我不得不走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他。
“虽然这样问可能会伤害到你,但我实在是想要知道……你在观察今天的云时还清醒吗?宿醉的人看什么都会看到虚影,我不想在今晚过后才明白一天的忙碌都是因为你得出的虚假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