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意外地神清气爽。
他感知着自?己的四肢和各个器官,觉得异常舒适,竟然比之前在?外面睡得还要好。难道他有什么受虐倾向吗?
池蔚腹诽着,低头?借着烛光检查着自?己的身体。他首先发现了一件令他无比震惊的事情?。
袖子?撸起来,手臂上的红色斑点已经褪了个干净。不仅疼痛感消失了,就连原本的肿胀也消失了,皮肤竟然恢复成?了被小女孩抓之前的模样?。
池蔚一惊,继续撸袖子?,只见露出来的整条手臂都恢复了正常。他不信邪,扭动着身体检查了之前发现的出现病症的所有地方,无一例外都恢复了过来。
没?想到?教?皇的血反倒能让疫疾退散……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生理上备受折磨的病痛消失,池蔚的大?脑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百倍。
他想起这些天看到的场景、听到的传说,再?联想到?教?皇喝进去?的那碗色泽诡异的药,他恨不能当时下手再?重一点,直接将它的脑袋给割下来。
矗立在悬崖边的偏远小城里,人们沐猴而冠,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神明,殊不知他们眼中的权威,其?实是?一个骇人的怪物,在它眼中这座城里所谓虔诚的信徒们也不过只是它延续寿命的食物而已。
甚至它还不满足于此。它操纵人类的生死,掌管他们的思想,还散布疫疾来制造恐慌,好巩固自?己的地位。整座城市宛如一个大型的畜牧场,每日上演的都是?黑暗而残酷的厮杀。
而这里的人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场造成尸殍满地、半城荒凉的疫疾是?从古堡里传出来的,更不会知道只需要接触到教皇的血液,猖狂的疫疾便能从身上消退。
池蔚换了个姿势,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在?被关进来的时候特地留意了,当时骑士们只押送着他一个人,他没?有看到?叶楚的身影。
按照他和西西娅的谈判结果,他们会放了叶楚,但池蔚压根不相信他们的话。既然能想到?用?叶楚来威胁他,那么想必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了解,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叶楚是?否参与到?刺杀当中,他一定会被当做自?己的同伙对待。
好在?两人的命都暂时地保住了,池蔚乐观地想。他的病也意外地好了,这为他们逃出生天争取了一定的时间。
不过他还是?有件事没?想明白,在?得知他挟持了教?皇之后,西西娅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叶楚,这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但他自?认为自?己的装扮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假发面罩什么的也都是?在?他被押下去?的时候摘下的,在?这之前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神父”发了疯突然向教?皇出手,就算西西娅就是?真正杀死神父的人,因此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假冒的,但她又是?如何知道“神父”的伪装之下是?他池蔚呢?
如果不知道他是?池蔚,那她又凭什么相信小怜对他说的话,用?叶楚来威胁自?己呢?
思来想去?,池蔚不禁回忆起在?摆弄神父尸体时发生的异常。难道西西娅在?那时就已经在?暗处窥探到?他的行?径了吗?也就是?说她不但杀死了神父,还操纵着他的尸体。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西西娅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
根据池蔚之前的推测,西西娅杀死神父的动因和第一个被火刑处死的女巫克里斯朵有关。他看了神父房间里的一些记录,大?致能还原当时的情?形。
从东方迁徙而来的克里斯朵在?疫疾爆发之际承受了莫须有的罪名。
她样?貌出众,言行?怪异,一个人居住在?巷子?最深处,房子?一年四季都灰扑扑的,院子?里却种满了稀奇古怪的花,还有人看到?她院子?里养着好几只黑猫,而她也经常一个人在?后院里用?瓦罐煨煮猫食,还有人听到?她的屋子?里经常会传来婴儿的哭声。
种种迹象让她身上的嫌疑越来越重,最后她整个人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而最早以个人身份站出来指责她的正是?如今的教?堂主管修女、年轻修女中等级最高的西西娅。
在?西西娅的指控之下,越来越多的证据被收集起来,人们开始将克里斯朵视为恶魔在?人间的代表。彼时劣等人还尚未被赶尽杀绝,而人们已经找到?了新的替罪羔羊来承受他们的怒火。
而神父尽管是?神父,见过无数人,但也会被鲜活年轻的美好事物所吸引,因此池蔚推断神父或许对克里斯朵存有私心,但碍于众怒不能徇私舞弊,因此迁怒于西西娅,从而导致两人之间的关系崩坏。
西西娅察觉到?了威胁,先下手为强,杀了神父,成?为了教?堂的实际掌控者。
这些大?部分都来源于池蔚的猜测和神父房中的那本只写了寥寥数语的工作手札,看似是?最贴合事实的状况,但还有一点无法解释得通,那就是?为什么西西娅要将克里斯朵的尸骨收敛在?罐子?里,还放在?与自?己的卧室仅有一墙之隔的钟楼?她究竟是?处于怎样?的心理做出的这一举动呢?
如果是?仇恨,那让这个女人露尸荒野不是?更解气?
如果不是?仇恨,那又是?什么?难道是?同为女性的兔死狐悲?
在?这个时代封建观念最为浓厚的教?堂中长大?的修女真的会因为一个令人嫉妒的女人的死而感到?后悔并幡然醒悟吗?
她为曾经指控克里斯朵为女巫而感到?过惭愧吗?
池蔚只感觉脑子?里思绪翻涌。
如果不是?恨,也不是?歉意,那是?什么?
一个女人,将被自?己害死的另一个女人残破的尸骸宝贝一样?藏匿在?自?己最隐秘的地方……还有可能是?出于什么?
忽然,囚室门口的栅栏门发出哐当的碰撞声,打算了池蔚的思路。
他敏锐地去?望过去?,发现两个狱卒抬着一个全身裹在?一件修女服里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看也没?看池蔚,将人放在?角落里之后就转身走了。
在?短短的几十秒里,池蔚一直在?思考要不要趁机逃出去?,但理智告诫他不可盲目行?动,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铁门重新关闭、落锁。
他的视线落到?那个被抬进来的人小修女身上。她背对着池蔚,身体没?有一丝起伏,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呼吸的玩偶。
兴许是?因为她看上去?没?有什么杀伤力?,她的手脚都没?有被镣铐所束缚,露出的小臂和脚踝的皮肤瓷器一样?光滑洁白。
池蔚将目光从这个新室友的背影上挪开,继续他被狱卒中途打断的思考。然而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角落里的小修女从喉咙里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
她翻了个身,露出面罩下的小半张脸,睡得并不安稳,眉心隐约蹙着,呼吸也有些急促。与此同时,她的手臂也无意识地抬了起来,撕扯着繁复的领口。
看见她的异常反应,池蔚一开始压根没?打算管。他何必去?招惹一个NPC呢?就算她再?可怜,他如今自?身难保,也提供不了任何建议。
但等到?她在?睡梦中将领口撕扯开,大?片白得晃眼的肩颈皮肤裸.露出来,然后又偎在?墙角沉沉睡去?时,池蔚才恍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妥。
这所监狱也太奇怪了,为什么男女犯人能关押在?一间囚室?他印象里一路走来这监狱里还蛮空的啊。难道这个小修女也跟教?皇遇刺案有关?
池蔚生出些好奇心。他靠着墙,不远不近地打量起了昏睡中的少女。
脖颈处不再?被领口束缚,小修女很快又进入了深眠。她的脸大?部分都埋在?布料里,只露出小而翘的鼻尖,看上去?有几分娇憨。
打量着打量着,池蔚的面色忽然开始有些不对劲起来。
那种混杂了惊讶、困惑、不可置信,以及“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的迷茫表情?可以说这辈子?都很难在?池蔚这张永远冷峻永远镇定的脸上出现第二次。
他没?忍住先自?己伸手在?眼前晃了晃,这个举动看上去?像是?要将自?己从幻觉中拯救出来一样?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