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伏一言不发地坐了很久,风把他的手和脸都吹得有些麻木了,他蓦地回忆起什么,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拨打了过去。
这是费薄林曾经用过的手机号,可以说温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身份证以外最熟悉的就是这串号码,过去八年他曾无数次对这个号码发起过通话,无一例外结果都是关机。
可人活在世上总要为一点渺无希望的事情坚持吧。
温伏举起冻得僵硬的五指,把手机听筒放到耳边,静静等着那个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像以往成百上千次地告诉他“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但这次,两秒后耳边传来的是“嘟”的一声。
温伏呼吸猛然一顿。
他身后那栋楼的某一扇窗户后响起了记忆中的那个铃声。
7 ? 第 7 章
仅仅只有一秒,铃声就消失了。
温伏骤然起身抬头,三楼窗口处只有一抹残影转瞬即逝,密不透风的房屋里,留了一线缝隙的窗帘在玻璃后轻轻摇荡。
冬风在耳边哨子似的呼号,温伏紧盯着那一线间隙,企图透过那扇窗户看清里面的情形。
半晌,他轻声道:“薄哥?”
周遭一片寂静。
“……费薄林?”温伏的喊声里多了一丝质问。
无人回应。
温伏收回目光,一转头又坐了回去。
这次他更沉默,坐得更久。天色渐渐暗下来,温伏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持续走高,席卷身体的疲乏感已将他吞没,温伏的头压得低低的,呼吸滚烫间,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意识就此模糊了。
朦胧间好像有个黑影停在了他面前,温伏想要睁眼,可灵魂像被禁锢在了身体里,拼尽全力也无法抬头。
他听见一声叹息,额头覆上温暖的触感,接着身体盖上了一件外套,随即被人抱起来,不知要往哪里去。
温伏的鼻子灵得很,虽然眼睛睁不开,可他在对方靠近的第一秒就闻出了费薄林的气息。
他费力地发出一声低吟,把脑袋往对方身上蹭了蹭。
再醒来就是昏暗的车上,天俨然黑了,温伏躺在后座,枕在谁的腿上。兴许是怕温伏被颠下去,那人始终用手搂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掌心垫在他的后脑下,免得他枕得不舒服。
晚高峰时间段,司机在路上时走时停,费薄林注视着前方,微微蹙眉,车窗外各色灯光在他脸上闪过,温伏抬眼时正看到他紧绷的唇角。
喉咙里火辣辣地烧得厉害,温伏试着开口,发不出半点声音。
听说人烧到了一定地步就会变成傻子,小时候发烧他也时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可他很想知道现在的一切是否又是幻觉。
于是他悄悄抬起手,伸出食指,冰凉的指尖熟稔地摸到费薄林下巴处那个细小的伤疤。
经年的疤痕有微微不平的触感,温伏在漆黑的车厢里目光有些失焦,指腹贴合着那一块皮肤,全凭感觉在疤痕上来回摩挲着。
他的指尖挨上费薄林下巴那一瞬,对方已然僵住。
先前光顾着车流的速度,费薄林全然没注意到温伏的醒来。
大概是不愿意把焦灼的情绪传递给温伏,费薄林的眼神在这一刹柔和下来,如水般平静地垂下眼看向温伏,接着他试着把手从温伏的脑袋下抽走,握住温伏抵在他下巴上的指尖按回怀里。
“医院就在前面。”费薄林的手放在温伏头顶,拇指一遍一遍擦过他的额头,声音很轻很缓和,像只有温伏能听见,“再等一会儿,就快到了。”
温伏懵懵懂懂地“嗯”了一声,微弱得跟蚊子叫没区别。
费薄林五指修长,足够把温伏整个手掌包在其中。温伏被一股久违的气息裹住,那是十年前窝在费薄林亲手给他铺好的被子里才有的归属感。
他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呓语似的跟费薄林打商量:“薄哥……不吃药好不好?”
这点动静在费薄林眼里只是温伏无声地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往他腰上顶了顶而已,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理了理温伏额前的碎发,免得发梢扎到温伏的眼睛,理完了就继续盯向前方路况。
温伏没等到费薄林的回答,睫毛抖了两下,无声地呢喃着自己都不清楚的呓语,阖上眼再度睡去。
由于路上太堵,费薄林让司机就近选择了一家公立医院,一下车就去挂了急诊。
恰逢年末,发热门诊门外人多得无从下脚。抽了血做完检查,医生只说温伏是过度劳累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加上受了寒,才发起了高烧,好不容易开了单子,医院床位短缺,费薄林只能抱着温伏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护士来打吊针。
期间温伏一直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人烧迷糊了,费薄林扶着,能走,会看路,但基本不怎么吭声。
护士做了皮试后扎针,瓶子一挂,水速调好,温伏眼巴巴撑到护士离开,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
医院楼道为了通风两头开窗,费薄林给温伏身上盖了外套,可身下的铁皮椅子却无比冰冷,加上药水很凉,温伏靠在费薄林肩头,总是时不时皱眉呻/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何况消炎药和抗生素打进身体胃也会不舒服,费薄林正准备打电话让助理送来衣毯和食物,倏忽想起中午在谢一宁手机上看到的那个帖子。
费薄林想,他需要回那个小区的房子里取一些东西。
房子的密码只有他和苏昊然知道,但苏昊然一般这个时间点都在哄谢由睡觉。这一趟他得亲自跑。
指尖划过屏幕,费薄林把电话打给了Stella。
-
四十分钟后,温伏在医院的走廊上苏醒。
后脑勺硌得又冷又疼,他正微仰着头,靠在铁皮长椅的椅背上,旁边坐着周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