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纱般的烟雾自那香盘间袅袅盘旋而升,香味舒缓沉静,男人的脸盖在烟雾之后,神色清冷,眉目疏离,就如同清晨薄雾萦绕的远山。
这边,孟晋依旧开朗地?朝她?笑道:“卢侍御你接着说。”
卢书忆回过神,见孟晋毫不在意元昇差遣他的事?,自然不便多嘴,继续讲述方才那桩贪墨案。
接连听完两?桩案子,孟晋义愤填膺道:“这等狼心?狗肺之徒,竟丝毫不顾读书人的廉耻之心?,待某日?后入朝为官,定会荡清涤浊!”
朝中的老头无论官大官小皆是表面功夫做得到位,如孟晋这般直言不讳,刚正不阿的性子属实难得一见。
卢书忆会心?一笑,问他道:“六部之中,你可有属意的官职?”
“这哪里轮得到某作主,自是会由吏部和圣人决定,可若让某选……”
孟晋笑道:“某定会如卢侍御这般,在御史?台谋个?一官半职,日?后也能如卢侍御铁面无私,英姿勃勃。”
卢书忆往日?听过的恭维不少,可这孟晋单纯爽朗,说的话也使人更?为开怀,不由笑意更?深了几分。
孰料这时,再次听元昇对孟晋道:“去,帮孤把那锦袋里的火折子拿来。”
“哦。”
见孟晋依旧回应了他,少女再坐不住,扯住孟晋的衣袖没让他动作。
“别去。”
她?冲车辇那头的男人说:“小孟兄今日?是我卢府的客人,你怎能对他如此呼来唤去?”
男人斜眼睨向她?,黑沉的眸子里好似藏着幽火,卢书忆怔愣,那眼神就像在指责她?不该说这话。
可她?分明?没有说错,挺直背脊,不愿就此输掉气势。
见他二人有一触即发的趋势,孟晋赶忙摆手道:“卢侍御,您别误会,因我们下午在张御史?那摸骨牌,筹码便是任由对方差遣一日?,某输了牌,自然得听世子使唤。”
“……”
这是甚么稀奇古怪的筹码?
卢书忆登时偃旗息鼓,望向正黑沉着脸的元昇。
她?会登上这车辇,全因下午翠绿果子之事?,心?里几度过意不去,现今不知怎么又与他呛起来,而且为何最后她?总会成为不占理的那个?人?
少女直言道:“世子若不事?先言明?,我如何知晓此间内情?”
元昇不紧不慢道:“卢侍御对孤素来没有好脸色,孤不在乎多这一桩事?。”
“……”
以为元昇会就着此事?占尽口?舌之快,谁知他只向她?说道:“在衙署待了整日?,孤与小孟兄都觉得腹中饥饿,卢书忆可知衙署附近哪里有能入口?的吃食?”
因距离下月初一放天灯之日?不远,京都城内近来未设宵禁,城中多了些往常不会得见的卖吃食的小贩。
卢书忆言道:“衙署背后有位卖藕粉的阿婆,不过不定能入世子的眼。”
她?先言明?,免得元昇事?后挑刺,却听男人吩咐车辇外的仆从说:“去瞧瞧。”
车辇拐入衙署背后的暗巷,行至不久便见巷中的灰石砖房前有个?粗布搭的小棚,棚边坐着位头发银白?的阿婆,正捏着汤勺搅弄铜锅里的藕粉。
暮色已深,铺子里的小方桌前依旧坐着三两?客人,铜锅里的藕粉熬得热气腾腾,香味清甜,香味老远便能闻见。
车辇停至铺子前,孟晋掀开车帘,朝那铺子边的老人道:“阿婆,来三碗藕粉。”
老人应了声,等待的时候,孟晋又夸赞道:“阿婆,你的藕粉真香啊。”
老人笑道:“你这小哥儿真会说话。”
阿婆用木承盘装了三碗藕粉交予赶车的仆从,由他将之送进车辇,摆放至了中央的方几上。
孟晋率先盘坐而下,拾起铜勺舀了口?藕粉放入嘴中,赞叹道:“卢侍御所言不虚,这藕粉果真美味。”
“小孟兄喜欢就好。”
孟晋将她?的那碗藕粉递了来,卢书忆顺势接过,正待食用时,忽觉这车辇那头的男人一动不动,只目光幽冷地?盯着他二人……
方才不是他说腹中饥饿的吗?
少女心?中不由嘀咕。
卢书忆正要?询问元昇为何不用,却见他忽然吩咐车辇外的仆从继续赶车前行。
彼时孟晋尚且盘坐在矮几前吃藕粉,车辇前行时,他整个?身子朝前趔趄,额头险些磕到木几边角。
卢书忆亦是歪了身,费力稳住身形才不至于打翻手中的碗,她?不解地?望向元昇,不懂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男人只是道:“天色已晚,藕粉既已尝到,不若早些送小孟兄回府,以免你兄长徒生担忧。”
卢书忆把手中的碗放回,估摸元昇这是嫌他二人聒噪,预备将他们送走后,再安安静静用他那碗藕粉。
孟晋看起来亦找不到理由反驳,毕竟这是人家的车辇,或走或留全凭元昇心?意,只好捏着勺子大吃几口?后,坐回了原位置。
可他嘴却未停,说道:“这藕粉虽香甜,到底不能填饱肚子,孟府附近有个?卖火烧的铺子,卢侍御可愿随某去尝尝?”
卢书忆忽觉这提议不错。
因着今日?接连两?桩误会,她?自不愿单独留下面对元昇,不如与孟晋同行,之后再借孟府的车辇回府。
假寐中的男人这时却睁开了眼,与孟晋说道:“你明?日?不是想?与孤同去梅山竹林,今夜若不养精蓄锐,明?日?怎有力气远行?”
孟晋欣喜道:“世子同意捎上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