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未再说任何,轻声道:“走吧,去看看阿忆。”
他转身走出耳房,春生赶忙从地上?支起发僵的膝盖,不顾眩晕发白的眼睛,快步跟了上?去。
瑶光殿的偏厅内,卢书忆仍在专心致志地在宣纸页上?描金,细笔描摹,金色的彩墨在灯盏下熠熠生光。
她将纸张举高?,口吐兰气,想加快它的风干。待所有步骤完成,她又将它举立在了灯盏旁,满意地看着自己成果?。
李崇和春生并未入殿,只是立在窗格前,安静地望着偏殿里的少女,灯火映照下是良久的沉默。
春生小心地打量李崇的神色,思忖片刻,开口问道:“陛下,可要入殿?”
半晌未听到回应,犹豫之际,有名宫人来报说雍州世子已经寻回两名小友,在孙御医的指引下出了宫。
圣人现在哪里听得?雍州世子几个字……
春生赶忙打发了那传话的宫人,果?真就见李崇半句话也未留给?偏殿里的少女,转身出了瑶光殿。
……
卢书忆那夜并未等到李崇再回偏殿。
宫人们传话说朝中有急事,圣人已回甘露殿处理,她心中微觉可惜,吩咐宫使将那幅描金牡丹转呈给?李崇,这便出宫乘车辇回了卢府。
这日朝会散后,卢书忆回卢府换了身轻便的常服,正要预备回台院点?卯。
孰料路过云砚斋时,忽见孟嘉钰同卢祈立在院前的芭蕉前商议着甚么,两人均是眉头?微蹙,脸上?似有感慨之色。
卢书忆想想,迈步过去。“阿兄,可是出了甚么事?”
“不算甚么大事,不过是最近京中传出些流言蜚语。”
“是何流言蜚语?”
卢祈道:“此事说起来也和你有些关联,正是前些时日的瑶光殿的宴会,你惩戒李由让他断了腿骨。近日京中总有传闻说那李怀景为?了弥补李由会学那前朝的宦官,妄图为?李由向圣人讨要紫袍金带。”
紫袍金带?
如此狂妄之语倒确实像是李家父子的作风,可是诸如这等宫廷秘闻为?何会传得?京中人尽皆知??
卢书忆道:“阿兄可知?传言从何而来?”
“据说是常跟在李由身侧的小内官在外喝醉酒时的吹嘘之言。”
既是吹嘘之言那不定?能作数,不知?李怀景那边知?道此事后会有何反应?
“李怀景近日可还安分?”
“我今日入宫询问过甘露殿的宫人,说李怀景近日只如从前那般在甘露殿出入,并未见有任何僭越之举。”
他倒是能沉住气,想必此等流言蜚语带来的怨气沸腾还暂时奈何不了他。
孟嘉钰接着他的话道:“此事倒在新?科进士那边惹出些波澜。”
卢祈笑说:“嘉钰这几日正在为?此事苦恼,他家阿弟近日总扬言说要在下月初一登城门之时,替天?下人向圣人询问此事的真假。”
孟嘉钰的阿弟便是那在殿试时将这朝野上?下都讽刺了通的孟晋,依照此言来看,果?然正似他的作风。
又听孟嘉钰道:“他打小便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出了事总得?某这个作兄长的替他兜着。可某的话他偏不爱听,今日引他来贵府,正是想请卢少卿劝慰他几句,切莫在下月初一给?某惹出甚么事。”
原来这孟晋今日也来了卢府,卢书忆四处环顾,可并未瞧见他人。
许是瞧出他的疑惑,孟嘉钰向她解释道:“他亦是个丢三?落四的性子,方才卢少卿引我们在府中游园之时,把折扇落在了假山后的石亭里,现正回去取。”
卢祈接着他的话说:“阿忆可有意要留在云砚斋结识孟晋兄?”
这等直言不讳的人,卢书忆自然愿意结识,正要颌首同意,仆从忽然来报说太?常寺卿家的王家娘子前来拜会。
闻言,孟嘉钰和卢祈先行交换了个眼神,这亦是宫里的秘闻之一。
据说瑶光殿宴会时,王乔因为?私下与李由沾染惹了圣人不快,导致他二人的关系始终僵持。
太?妃原在中间回环了几回,可圣人的态度始终显得?冷淡,那王乔小娘子亦是个修养极佳的贵女子,哪愿再留在宫中受人冷脸,于是便向太?妃请辞先行出了宫。
不曾想这王家娘子出宫后,竟愿意主动结识卢书忆?
卢书忆亦没想到王乔会来拜会她,急忙回仆从道:“快请进来。”
仆从回她道:“人已请入内,正在闻雨轩等待娘子。”
这闻雨轩正是卢府常用的会客之地,卢书忆听闻王乔已到,便暂时辞别卢祈和孟嘉钰前往此地。
闻雨轩主为?红木以及琉璃制的两层阁楼,地处在卢府正屋之后花园之前,因它视野通透,身处其间便能望见其后的假山之景,卢府中人爱用它来会请宾客。
卢书忆到时,王乔正坐在堂前的方椅上?,手握茶杯,小口地抿着茶水,瞧她来了,她起身向她行礼。
卢书忆定?睛一看,王乔今日一袭淡绿青竹纹衫裙,头?戴珍珠步摇,整个人亭亭玉立,好似春日海棠,娇艳万分,举止也不似在宫中时那般拘谨。
她在打量她时,王乔亦在卢书忆身上?不着痕迹地一扫。
卢书忆今日穿了身男子的月白圆领袍,因她天?生带几分英气,穿着这身袍服虽还显文弱纤瘦,可却带着股不俗的英朗。
王乔笑道:“卢侍御如此装扮可是要回台院公干?”
卢书忆颌首,“还等着要回台院点?卯,不过暂且不急。”
不知?为?何,王乔脸上?露出了些许遗憾之意,感叹道:“卢侍御能如男子那般在前朝谋事,总让人羡慕……”
知?她定?还在为?宫中之事感怀,卢书忆主动转移话题道:“不知?王家娘子今日到我卢府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