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夜没睡,清晨为他打开门时,他进来就跌倒在沙发上。他半夜醒来,我端着刚学会熬的党参淮山羊肉汤坐在旁边,“把汤喝了。”
他本来还有些迷糊,汤一入口就立马清醒了,“安安,这汤里怎么会有淮山药?”
我没想到他居然对中药一点不陌生,只好老实说是党参淮山羊肉汤。
然后他就开始表情古怪,再然后他就在大清早变狼把我推倒在沙发上,再再然后的几天晚上他都勇猛精进,而我却落得个奄奄一息的下场。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可恶的山羊汤,不仅滋补强身还附带壮阳,唉,又是缇先生本性难移的男人面子让我成了受害者。
两个月后,部长先生康复出院,出院那天,捐赠了一张二千万的支票给新田医院。
一个礼拜后,我在报纸上看到报导,“普杜前御手再鸣惊人”。接着就是一大堆医学评论,从四根搭桥到室间隔修补,从肺动脉切断到生物瓣切换……我总算体会到他那三个通宵一直眉头紧皱的压力。对我来说,只要手术顺利,他满意结果,我就谢天谢地了。
A 国部长起死回生带给新田的直接好处,是越来越多的病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有钱的,有名的,平凡的,带着最后希望的。令人惊奇的是,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按规矩排队等手术台,等时间安排,等缇医生。
手术台前,众生平等。这条不成文的平等规则,出现在了这个不平等世界的某个角落。我亲眼见证。
蔷薇花开
每次看见大床上的白枕头,我都会想起缇先生抱着它睡觉的样子;每次看到橱柜旁边的粉色手套,我都会想起缇先生努力压抑兴奋的表情;每次看到窗台边的玫瑰干花,我都会想到童话般的舞会上,缇先生将花递到我面前,别扭的“一见钟情”的表白。
每次把目光移到房间里充满缇先生气息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是快乐的,平和的,满足的,所以我想我是幸福的。
年华似水,我们的日子依然像午后阳光下的小溪,温柔的流淌了三年。我们依然住在木兰花道十五号,缇墨非依然在新田,依然坚持他的“众生平等”,依然忙碌,依然仇视购物,依然会靠在橱台边打盹,依然爱好吃饱了睡,睡饱了就让我精疲力竭。
而我,终于捧着凝聚四年心血的作品集,取经归来般的走出了西区艺术校。毕业典礼那天,我站在演讲台上,在台下万千目光中望进缇墨非的黑眼睛,“今天我只想说一句话,是给我老公的。下面的缇先生,不要打瞌睡,耳朵竖起来了,听清楚了,安安真的很爱你。后半辈子,下辈子,下辈子的下辈子,我都愿意爱你,宠你,疼你,包容你,保护你。”
台下响起掌声,口哨声,欢呼声。
众人目光四处搜索的缇先生,面无表情的坐在某个角落一动不动,只有眼角闪动着清澈的泪光,然后对我露出让我老鹿乱撞的白牙。
清静的小街上,晚上夜风轻拂的时候,我对缇先生说,我已经毕业了,你不用再等了,我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缇墨非放慢步子陪我走,大手在我颈后轻轻摩挲,换一份你真正喜欢的工作,我们都还年轻,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于是两个月后,我开始在离新田四十分钟车程的希顿广告上班。
某日,空置的公寓对面搬来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四岁的儿子。年轻夫妇登门拜访那天,缇墨非去开的门,小朋友见了他就往父母背后躲,“妈妈!这个叔叔是巨人国的坏蛋,会吃人!”缇先生立刻对人家露出凶猛的白牙,“我最爱吃你这样的小孩!”然后小朋友就开始狂哭,从进门哭到离开,整整十分钟。
客人走后,缇墨非捡起小朋友掉在地上的塑料恐龙,喃喃自语说:“小朋友跟女人一样,果然都是怪兽!”
热话还没凉的几天后,我下班会到家,就看到客厅里大眼对小眼的一大一小,以及餐桌上摆五颜六色的奇怪东西。从跳跳糖到棒棒糖,从牛肉松到巧克力,从可乐到冰激凌,从小天使到蝙蝠侠……还有一大堆不知所谓的乱七八糟。
缇墨非坐在左边,“你到底吃不吃?”
小朋友坐在右边,“妈妈不让我在陌生人家吃东西。”
“那你还跟我去超市,而且超市里的每样都要?”
“因为每次我要,妈妈都不给我买。”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回家了。”
“大门在那边,不送。”
然后小朋友掀起身上的衣服,把桌上的花花绿绿包在里面,挺着白花花的肚皮,回家了。
缇先生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巨人对怪兽。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爬到缇先生身上,“觉不觉得怪兽很好玩?”
他把头一偏,“不觉得。”
我开始在他身上磨蹭,“觉不觉得怪兽很可爱?”
“不觉得,”他瞪我,呼吸加深。
我把手伸进他的睡裤,“真的?”
“你到底要怎样?”
“或许我们可以有一只自己的怪兽。”
“你从来都不喜欢怪兽。”
“那是以前。现在,你喜欢,所以我喜欢。”
然后,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们就开始努力酝酿自己的怪兽,最后事实证明。那是一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怪兽。
八月份房产降价的时候,我们在西湾中产阶级聚集的地方买了自己的房子。搬家那天,真正属于缇先生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两个旅行袋;而货车上卸了三个小时的行李,三分之二都是我的。在客厅终于被行李堆满的时候,缇先生从外面牵进一只披著羊皮的黑狗,露出白牙对我笑。那只小黑叫比尔,成了我们家的第一只怪兽。
九月的时候,第二只怪兽开始在我肚子里慢慢成长。我翻了无数次字典,在网上做了无数次无聊的测验,甚至列了长达十页的名单,还是找不到理想中的怪兽名字。谁叫什么不好姓,跑来姓缇。怪兽!怪兽!难不成要叫你缇怪或者缇兽!
正在我抓狂的时候,旁边看报纸的缇先生不痛不痒的说:“你真是脑力有限,男怪叫缇薇,女兽就叫缇蔷得了。”
踢围!?踢墙!?我一巴掌把他PIA 飞到围墙上去还差不多!
最后,缇先生的大男人面子再次得到最大满足,我生了一个8 磅的男怪兽,名字叫缇薇。
刚生完缇薇,我满头大汗的问医生,“我先生呢?”
医生扶扶镜框,“缇太太……刚才你生宝宝的时候,缇医生他一看到血就昏过去了。”
从此,缇先生的雷区又多了一颗有损他大男人尊严的大地雷,见血就昏。确切来说,是一见老婆的血就昏。
“缇先生,想当年是谁在产房里昏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