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打更人悠哉传呼,店小二迎来送往,悉数落耳畔,字句入他心。宁世子,他自然欢愉。

几人各自往厢房去,宁展见宁佳与脚步雀跃,将她拦了下来。

“你......”宁展迟疑道,“很开心?”

“那是当然。”宁佳与笑眼盈盈,“公子高兴,属下有何不悦?”

分明是实打实的蜜语甜言,宁展却不觉称心,道:“不必奉承。我是在问,你自己高兴否?”

宁展这么问,宁佳与反而不确定了。

“高兴......啊。此番入宫,不止领得厚赏、美餐一顿,”她低头点手指,津津乐道,“更是......”

更是看了一出不知特地为谁安排的绝妙戏目。

“更是什么?”宁展上步追问,似乎迫不及待要知道答案。

“更是尤为倾慕公子。”宁佳与如常环抱两臂,径自仰首,凝视宁展。

以往此景,宁展无不是刹那烧红耳根,而后快步遁逃。不知今次搭错了哪根筋,他竟俯身逼近宁佳与,甚至咧了唇角,满是调侃意味:“当真?”

迎面的黑影将个头儿堪堪六尺七的宁佳与罩全了,只片刻愣神,便由宁展疾手顺了她腰侧的银骨折扇。

宁展转身负手,步履扬长。

“你做什么?!”

宁佳与目瞪口呆,不想宁展非但假面造得出神入化,堂堂世子,竟将这小偷小摸的功夫也练到如此境界。

“扇子还我!”

第24章 扇面 势同水火,绝不两立。

宁展并未因身后的呵斥停步,只洋洋挥起银骨扇,边走边答:“与姑娘何以那般吝啬?就借我把玩两日好了。”

宁佳与抚着胸膛顺气,阔步追上那想一出是一出的公子哥,质问道:“您倒是引以为乐,可我如何防身?”

公子哥倒还愿意接应迟来的宁佳与,稍作驻足。宁展捏住扇骨中段,起手一转,折扇在他五指间顺当掉了头。

银骨扇的尖端尤为锋利,且内嵌暗针。二人客栈初逢,宁佳与便是以这尖端刺出的细针给了他一记下马威。

日前宁佳与夜探归来,常见宁展在内院练功。他固然用剑如神,却对江湖上诸般稀奇古怪的暗器应对无门,以致宁佳与不防他竟敢伸手来取银骨扇。

眼下,宁展更是握掌把住折扇尖端,随之悠起扇柄,轻轻敲在宁佳与的头顶,道:“景安地界,凭与姑娘逃遁的身手,谁人追得上?你还需要防身?”

宁佳与顺势伸手抢扇,怎料宁展仗着个头将银骨扇高高举起,任她蹦跶。

她仰头看看坚实的房顶,又侧眼去瞟周遭来往的隐士,打消了动身夺扇的念头。宁展没等她思忖,早已走远。

这还是宁展头回在她面前占了上风。

宁佳与一脚踢开游廊上枯落的蔫红桃花,那花瓣却浑不吃蛮劲,只低低飘起须臾,便坠到她泥泞的黑靴上。

她气得拳头紧,故蹲身伏膝,捏起花瓣,几欲奋力抛去。

然起势顿住,她收了手劲,将那片枯红小心置于园土之上,后放步离去,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隔日清晓,晚春踏枝而去。狭路相逢正抽青,晃眼即至落花时,前昔总飞逝。

青竹暗桩,昂首碧空如洗,垂眸缤纷遍地。

一夜之间,满园桃色齐降,近乎完全遮上先前零散的枯红,是个风光雅葬的意思。来年万象复始,再为主家添鲜艳。

宁佳与大早上被外头吵醒,兴致正低。她将踏游廊,则见宁展雍容方步、款款入院。

柳如殷紧随其后。

其实宁展身边照例跟着以宁,身后跟着以墨和景以承,景以承边上,才是柳如殷。

宁展瞧出宁佳与面色不虞,但不明所以,仍挂着笑径直走向她。

二人堪堪站定,宁佳与一把夺下宁展手中未及递送的银骨扇,纵声直呼:“这不是元公子吗,哪处逍遥去了?也不带着同僚,忒不仗义。”

宁展整夜未归不假,却不逍遥,反而为宁佳与颇费了一番心思,因此深感冤屈。他当机立断抢回折扇,腾空一打,扇面利落展开。

而后......宁展竟自顾自地给她摇起了凉风?

宁佳与因宁展二度夺扇冒的火未及发作,两颊碎发便乘风飘起来。如此骇人的示好,她不免退步猜疑。

宁展莫不是给她激得失了智了?

这情况可比她直截将人除掉严峻得多。

宁展死了,凭善王的口舌,能杜撰出成千种英勇就义的说法,也算不白死。但若是傻了,恐怕就......

宁佳与心里盘算着自己、师父及某只小信鸽的后路,连逃跑时带多少含桃都数上了,忽听宁展不悦地唤:“小、与、姑、娘。”

见宁佳与醒过神仍不回话,宁展忙把银骨扇换向自己摇两下,以免被不解风情的狐狸气得倒地。

他不多贪凉,只一会儿便将扇面转回去,小声恨道:“宁佳与!你倒是看一眼啊,又往你那乌七八糟的脑袋里装扮什么了!”

宁佳与闻言定睛,终于注意到前扇后摇的扇面与昨日不同。

几个时辰未见,银骨折扇身着新衣。那衣料,似乎正是宁展替她向景泰请赏的苎麻细缎。

宁佳与接过焕然若新的银骨扇,整个人睡意全无。她细细抚摸着扇面,逐节逐寸。

此扇不见经传,但其中工艺十分冗杂,过了宁展的手,却并未出岔子,且换上了绛红新色。原先的残缺之态业已被抹去,俨如浴火重生的祥麟瑞凤,跃然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