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墨川仅以万贯之财示好,向景泰换取景安王城腹地的房契。
其次,墨司齐又以毁景安王后一族、稳固景安朝野为交换,要求占去景安城郊地界,用作养兵驯马。
最后,便是墨珩以景泰性命相挟,逼其交出以氏典籍及门下弟子。
景泰居高二十年,未必看不明白墨川打的什么算盘。
此前种种恶行罪事,他自个儿担了便罢。但以氏对景安及景安子民何其重要,他没能如旧满足墨川的索求。
彼时,正碰上王后滥用私刑、以墨辞官离宫,景泰决定将计就计。
与其把以氏的将来锁于王宫招人眼目,不如放其回归民间。有万千百姓拥护,兴许墨川不敢妄动。
不防墨川竟虎视眈眈四载,终究还是对以氏动了手。
众人各思心事,即闻一清亮之音,冉冉点明哑暗。
“泰王殿下,承仁君心性纯良、疾恶好善。一切,皆因民女从前身为师长,却疏忽职守、误人子弟,致使承仁君行事意气、口不择言。若殿下降罪,民女甘愿领罚。”
景以承回过身去,便是以墨低眉深躬,为他作揖顶罪。
宁展似有话说,未待启齿,景泰忙道:“墨郎中言重了。且不说你为景安付出多少心力,单论以承能有如今直言切谏的胆识,也该是小王给你这位恩师拜敬才对。”
话音一落,景以承便请以墨坐回原处,进而端起敢做敢当的架势,直愣愣挡在以墨座前,唯恐景泰出尔反尔,降罪于她。
景泰眼见小儿对他百般提防,心下半筹莫展,干脆就地搬起救兵,起身道:“话说回来,宁世子今番微服私行,小王有失远迎,还未向您赔礼。”
宁展亦然站起,接了景泰的赔礼,拱手道:“是晚辈不请自来,多有唐突。”
“世子无须客气,而今在景安,谁人不知宁世子英名?不过十天半月的功夫,各位贵人替百姓们寻回神医,更将盘踞景安的毒蛇猛兽打回了窝。”
景泰举杯,依次敬过堂中几人。
“小王简直羞愧难当,无以为报啊!”
说罢,景泰正欲饮尽茶水,堂中的答复猝然而从容,生生将他这口清茶截在嘴边。
“倒是有一物,可以为报。”宁展将点滴未动的茶搁下,目光悠悠看向景泰身旁侧立良久的内宦。
众人噤声。
只口无遮拦的景以承惊道:“上邪呀!元兄,你就是偏好男风,也不必在宦官中择配罢......”
宁展闻言退步,脚下打了趔趄,又回手去摸圈椅的扶手,没摸着。他自始自终端的气定神闲,此刻功亏一篑。
转头对上宁佳与幸灾乐祸弯起的唇角,宁展脸色阴沉。
宁佳与登时打直腰板,压着嗓子,悄声辩白:“看我作甚?可不是我说的!”
第22章 民心 实在强大,也实在危险。
最好不是你。
宁展睨着宁佳与,缓缓入座,复揖手道:“景兄说笑了。我的意思是,有些话,须得关起门来谈,烦请公公先行回避。”
即使宁展只提及景泰座侧的内宦,以墨也十分解趣地动了身,领着以宁一并随内宦退至偏殿。
此一去,既规避了王室机密,置身事外;亦能借机盯住内宦,以防未然。
宁佳与心中慨叹以墨审时能力之甚,即见景以承懵头转向,随手扶了把身后的椅子就坐。
虽说目前为止,并无人替一路头顶“贵人”之称的宁佳与请功论赏,却不耽误她现下理直气壮地定在座儿上,纹丝不动。
怪的是,素来待她不可谓不刻薄的阎罗竟也由着她去了。
“想必,泰王殿下已将敬令珍藏密敛许久了。”宁展委婉道。
景泰面露讶异。
嘉宁王储,知悉敬令合情合理,然言语间了如指掌的意味不止了解而已,像是对此筹谋已久。尽管景泰不执着于敬令,也不得不多多掂量这里头的含义。
“莫非......”景泰犹豫道,“宁世子亲临景安,乃是善王旨意?”
宁展不作巧饰,开门见山道:“您多虑了,此番是晚辈一人拙策。既身在此位,理当自谋其计。岂能事事仰仗家父,再去盼着吃现成的饭呢?”
他说得这嘴长辈们最是受用的漂亮话,可言下之意,不就是“我自个儿偷跑出来捅马蜂窝,且没告诉我爹”吗。整个一没了家中大老爷兜底的毛头小公子,教人如何敢应?
景泰面上眉欢眼笑,心里的鼓打得无了无休。
堂中静默片晌,忽而听景以承一声:“父王。”
闻言,景泰喜出望外,以为小儿心里总归还是有亲爹的一席之地,瞧着父王有难,立马出言搭救了。
景以承探头,接着道:“何为敬令?”
......
景泰僵硬地敛了笑。
宁展却是越瞧景以承,越发觉着他大有可为,热情相应:“可调其州兵将、易其州君主、据其州疆土之物,即为敬令。”
青竹暗桩遍布四方,隐士亦然,单是每人的年俸,就要反复吃掉宁展半座私库。
当然,他们不白吃掌阁的饭。
依着阁中汇集的各方消息,宁展一早便猜想,景以承或是景安未来的王储。
此人略有些小聪明,但不陷于城府之深;虽备受冷落十数载,胸中仍怀希冀;秉性纯良,不避强御,且师承以氏,实乃景安世子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