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佳与能够体会元叶和李施的“不想”,非是待权位的态度, 而是不愿成为彼此受贪欲裹挟的原因。
她们希望对方自?由地活着,无须攀高,不必远渡。
可这话?令韩佳与耳畔响起了步千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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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你想不想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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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 二人寥寥数语便把事说明了, 各从其志, 且殊途同?归。问题在于, 她一时无从化解步千弈的执念,不知任其带着那份几?度趋向极端的情意征战究竟是对是错。
“......姑娘?”元叶侧身轻拍韩佳与后肩, “想什么呢?”
韩佳与被拍回神了似的,转对元叶,慎重道:“百夷的剧毒名唤马葛钩, 记录此毒的书, 是将?军您单独交与师父那两册吗?”
元叶眉头微拧,不确定道:“什么毒?”
“马葛钩。”
“给云枢的文籍我都仔细读了,其中是有百夷的花草图鉴, 但没写毒性,更看不出哪样?是剧毒。倒是有种植物,”元叶道,“叫马葛草。”
马葛草是百夷圣草,以稀为贵,韩佳与略有耳闻。
传言草水可为孩童洗去病气,使?人生?出铜筋铁骨,却?也因珍稀,一生?唯此一次切身接触的机会。贪心犯禁,便是亵渎圣草,格杀勿论?。
然则她并未在李施的笔墨间寻见?马葛草,遑论?更多?细枝末节。
“马葛钩毒发的伤呈叶状,七州称之为红叶针。就是......”韩佳与努力回忆,忽然握住元叶的手腕,比划说:“迎柳阁您应当不陌生?,齐王便是借红叶针攥着姑娘们的命。割一道口子,而后滴入毒液。”
元叶恍然,徐徐道:“世宗王的哥哥,便是周岁入水,人不足月半夭殇,伤呈红叶,无药可医。百夷子民视此景不详,往后,婴孩落地即须以草水施洗。”
剧毒马葛钩,不曾公诸于世。图鉴对圣草的记载,仅是多?了这么一则因延误施礼酿成的悲剧。
“大抵是阴差阳错,马葛草渗出毒液,触及擦破未愈的伤,人们便误以为施洗迟缓致使?害病。”韩佳与道,“而师父藏书中对马葛钩的批注......”
琛惠帝屠戮百夷,大军拉回七州的板车载着战友头颅和百夷文籍。
“是云枢一己之力所得。”元叶道。
“这么说,”韩佳与附耳,“马葛草,百夷人不见?得比我们了解。”
元叶躺平忆起翻飞的纸页,转身,就着耳边浮土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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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展与大批步州军汇合时,仍未相信步千弈踏上了赶赴琅遇的路。
直至寒气卷硝烟,步千弈一枪挑飞向宁展眉眼袭来的火器碎片。宁展耳鸣眼晕,步千弈紧着扭身捅穿三个百夷骑兵。
新月照临,双廊城城关白骨露野,千步之外人头攒动。
四军在附近扎营,输了前移,赢了后退。
无论?输赢,米汤的量不变。除了交战,队伍里属每天放粮这阵子最具生?气。
今夜出奇宁静,大家心照不宣般,一个个麻利交了滴水不剩的空碗回营休整。
汇合前,二人同?样?是睁眼即策马。宁展则自?认多?步千弈一项杀敌,故懒怠陪他斗眼熬鹰,直白道:“你还真来了?”
收兵后,步千弈反复查了步州军的数,方得闲坐定,焉知琅震、清月一人占一顶主帐,单剩这顶供他与宁展合用?。
七州和百夷打了几?日,琅宴便几?日没能合眼。既是军医也是儿子,琅震十分郑重跟步千弈告了罪,望他将?主帐让与众军医一夜。
如今看,琅遇战场不讲战术,拼的是兵力。就算济江坊源源不断运送粮食、步州军配备做工精细的器械,倘无人可用?,所有物资俨然成了孝敬七州新主的贡品。
军医何等重要?,不消琅震解释。步千弈象征性首肯,是配合定住军心,向从未并肩作战的四方表态,他此番确是支援。
清月更不用?他点头,见?面就当着十六万将士给步千弈戴稳高帽,叹他弑父正道之勇,随后大步去了主帐。
步千弈鲜少吃哑巴亏,正觉憋闷,宁展便不顾死活般往淤堵处撞。他擦完长枪,把布随手扔进水盆,道:“展凌君真以为我是冲救您那一下来?”
这救命之恩,宁展再不愿承也承了,本就欠着人情,不意步千弈竟有心同?他为着减少交流才抛的难听话?争个高低。他转念又想,差点忘了,步千弈凡事淡然那一面只?在特定环境表现?。
宁展放下嘴边的水袋,乜斜道:“那敢问您缘何移驾。”
步千弈背身收起长枪,轻飘飘道:“杀光企图玷污永清的百夷人。”
宁展嗤笑一声,道:“若世宗王答应许你永清,你莫非要?开怀欢迎?”
“展凌君书读五车,却?要?在下解释得寸进尺?无端越过边线,”步千弈掀袍坐上主座,“就是觊觎。”
二人隔空相视,目光锐利非常。
“我只?问你,今日没有她,”宁展唇干舌燥,拇指则将?塞子按回袋口,“步溪还是不是七州之步溪。”
“展凌君不敢说,我说。你猜疑步州军居心,我便清楚告诉你。没有她,谁也别想好?过。”
步千弈拔出沙盘的小旗,对着宁展瞳孔弹飞。
“尤其是害她屡临险地的废物。”
意味着没有韩佳与,七州、百夷皆不会是步千弈的选择。
宁展抬指拈旗,仿佛亲眼见?证穷极此生?谋算,最后失算于自?己视为得意之作的步长微如何在雪狼莫大阴影中被枭首。
步千弈扫视沙盘,又说:“实不相瞒,在下亦有一问。待伤她性命之人,展凌君作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