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1 / 1)

她突发奇想,倘自己同?是?这永清城中闲来看戏、空则听曲儿的小姑娘,单冲着毕槿年的扮相?,非得赏个几十两?金不可。

“元兄......”景以承看得目不转睛,轻手戳了戳宁展的肩,“元兄?”

“嗯。”宁展应道。

“我听闻,永清的伶人不都是?男子吗?那位......”景以承反复打量台上容貌绝非凡有的正旦,不解地歪着头,“也是??”

“嗯。”宁展平淡道。

“上邪......这听声儿也听不出来啊。”景以承惊奇摇头。他退去几步与以宁并肩,目光仍留于戏台,“阿宁,你?能听出来?”

自灯盏灭后,以宁的视线一直不定,但总归没怎么往戏台看。他抱剑倚着店家的门扉,随口道:“人家吃的是?这碗饭。”

景以承看得合不拢嘴,道:“......就我以为那是?位姑娘?”

柳如殷触及杯壁,试探茶温,末了执杯近唇,低眸呷尝。

繁弦抑扬和谐,抚得盛景,挑得梁尘,游鱼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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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出。

生递科:不欲望功利,不负万卷书,无?奈引辞,似度年余。卿之?风范,开遍海棠梨,飞尽堤柳絮,久宿梦境。怀厚意深情,不知对谁语。真心?画轴里,直待卿应许。

旦接介:送千里丹青,赶风尘仆仆。纵感人心?脾,莫如此辛苦。只是?,那位公子,今至何处去?

生:那人行伍,自往军营。可姑娘周恤,教我心?流离。

旦笑介:此乃风趣,且看真意。凤栖梧,蝶恋芯,风月相?赴,绕指拨琴。好?一双金玉,借问谁仗笔?

生:这身形面目,皆是?我手迹。

旦叹科:檀郎谢女,白?首不渝,自古少极。

生:既成?伴侣,不问远途,形影相?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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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这就对了嘛。”景以承上前两?步,感慨道,“这几幕改完之?后,合理多了。你?说?是?罢,元兄?”

台上戏腔未尽,宁展没觉出合理。

他瞥了眼清月被金椅挡住的背影,道:“探花和武状元的对话,以及扶娘子和探花对话,各添了两?句。可为什么都与武状元有关?”

故事的重点?在扶娘子与咒探花,无?端增加不关紧要者的存在,非但不入情理,且十分可疑。

“武状元之?品貌远胜咒探花,即使扶娘子对其无?意,印象也不该如原文那般平平。多提这么两?句,别有意趣,又恰到好?处,改得很妙啊。至于前两?句”景以承顺着宁展帷帽偏移的方向看去,思忖道:“再怎么说?,是?月王自己的心?血,救偏补弊,希望戏文更完美......没什么不对罢?”

“真是?如此,前阵子锓版[4]的《天狗食月》,为何不见此般改动?月王特地修改署名之?时,没想过重新编校,却在于她而言尤为要紧,为保不出半点?差错,连用以照明的灯盏都要再三确认的祭礼上,添这么两?句词?”

宁展看向景以承。

“伶人唱惯了旧戏,若在台上一时没改过来呢?”

“这新的戏词,想在座没谁听过。改不过来,也只有月王知”景以承眼中的不以为意登时褪去,莫大的恐慌随之?袭来,“小与姑娘今天在茶肆同?我和柳姑娘说?,月王几日前对那位槿花园的园主?发了大火,本打算将正旦直接换掉,难道此举是?要......”

“《渡劫岸》约莫四十出,两?处改动,仅是?就目前来看。”宁展道,“月王的盘算,恐怕不止是?要挑错、换人那样简单。”

“她不满意的男子。”以宁走到二人身后,“向来没有活路可言。”

秋风穿纱掠颈,冷不丁催得景以承两?腿发软,好?在被以宁及时架住手臂,不致当场跌坐。他捂着心?口,回身捣了以宁一拳头,低喝道:“走路没个响,要吓死哥哥我啊!”

走这两?步,能有多大响?但以宁懒得跟他计较,反正景以承通常是?上一刻惊、下一刻喜、一会儿和宁佳与嬉皮笑脸、一会和宁展正色论辩,调理自个儿不在话下。

宁展在汴亭宫中有人,景以承还可以理解,要说?在永清宫中也有人,他是?绝对不信。

否则,进城当日何至于对宫中动向浑然不知,今夜又怎会一见宁佳与便想避开旁人拉着她论长道短、问安探好??

而他之?所?以知道宁展和宁佳与的叙话内容,实因奉命跟随宁佳与的女官压根没搭理宁展提出的密谈请求。那谁都能听的情况,他不听白?不听。

既然宫里没有眼线,坊间亦不曾流传月王滥杀的说?法,以宁所?言,大抵就是?青竹阁掌握的秘辛了?

每家商铺门前配两?座圆台,景以承从?上边端起自己那份茶,“咕噜”咽了一口,问宁展:“阿宁说?那事儿,我能听吗?”

宁展似是?在帷帽下笑了,道:“当然,只是?担心?景兄往后再不敢踏进戏园和茶肆了。”

景以承没念着将茶盏放下较为稳妥,则指间默默发力,攥得更紧。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准备好?了。”

宁展稍稍拨开自己和景以承的帷帘,附耳道:“大家单看历来由月王指定的大戏正旦多么开心?,殊不知,戏园的伶人和茶肆的小唱多么忌惮月王尊驾亲临。

“林大人善戏曲,月王善笔墨。是?以正旦,一惯是?林大人负责进戏园提选,若当堂给?了谁赏银,下回大戏的台柱子多半便是?这人了。简言之?,林大人点?验、回宫奏报,月王批复、人选敲定。”

永清有几个男子不忌惮月王?遑论是?看人吃饭的戏子和小唱了。景以承不以为奇,闻言只觉林洛在清月那儿得到的信任非等闲可较。

他错愕抬眼,道:“可、可是?,小与姑娘还说?,她与我们?音讯相?隔这十多天,月王一直带着她看戏听曲,事事询问她的见解,更有心?将她留在永清当差。如此,不是?要培养她作中书令的接班人罢?那我们?以后想见小与姑娘,就真得登天了!”

这事,宁佳与未与宁展提及,也始终没有表达留下的意愿。

宁展听来难免眉头一皱,平复了心?绪,接道:“登天又如何?小与的性子,兴许我们?一回头,她便忍不住置好?云梯了。而我此到永清,是?为扭转嘉宁与永清僵持不下的局面,就不怕费劲,亦不会让小与孤身劳力。此事难,犹可转圜。但月王亲自点?了哪个伶人为她单独表演,不日,那伶人即如”

宁展直起身子,把帽沿往戏台的方向一挑。那里鲜花依旧,生旦退场,剩下个收尾的末诵诗。

不知不觉,烟雾已在众目睽睽下散尽。

人寄一世,若浮云流水、飓风狂尘,时而朝霜玉露,一会儿就去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