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宁佳与道。
“他说,‘倘若一开始,扶娘子和探花郎都?能坦诚些,再坦诚些,最后会不会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幕?’我就不明白啊,探花郎隐瞒野心、利用?扶娘子,倒是可以推想。可扶娘子还要如何坦诚?难道打头就该与探花郎表明自己是位仙女?这般,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啊......”景以承道,“探花郎过早知晓此事,怕是连初识那份真情都?没?了,只剩算计。”
结果不变,乃至更糟,是因为?公子咒本性如此,叛离只在早晚。
如是换作旁人呢?
宁佳与隐约理解宁展在问什么,却无法?断言他突发此问的?用?意。
见宁佳与沉默,景以承心下称奇,小?与姑娘也有读不懂元兄的?时候?他转向柳如殷,道:“柳姑娘明白吗?”
柳如殷端茶的?手一停,像是没?想到景以承会问她这个向来见地无多的?局外人。她稍作思量,道:“展凌君此话?,或许是深知悲剧无解,出于惋惜罢?”
对了,他能参透的?道理,老师如何不知?景以承情不自禁为?柳如殷抚掌。
柳如殷没?再言语,端茶示敬。
其实她并未认真去琢磨宁展的?心思,亦非如实托出见地,而是取所知的?事实加以修饰,让回应和她自己这个人显得不那么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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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呢?”
以宁向宁展问了和景以承同样的?问题,得了这句不走?心的?反问。
猜?
景以承不是没?拉着?以宁私下猜测过,可他们二人凑在一处,干成的?事唯有翻翻话?本、看看戏文而已,且是毫不费脑地跑马观花。
以宁替宁展整理着?今日上?街观礼所需的?衣饰,闻言以为?宁展有意怄气,解释道:“殿下,您还在为?属下早晨的?话?生气吗?属下真不是说您愚拙,是觉得,觉得......”
宁展站在窗边看这条偏僻的?街道被人丛铺满,以宁随口一问,他亦是随口一答。这会儿瞧以宁觉不出个所以然,他起了调谑的?念头。
“那我给你些提示,你试着?猜。猜错也无妨。”
除却懒怠读书,以宁自小?就没?几件事拗得过宁展。他认命般抬头,仿佛逆料到了宁展说辞,道:“您说。”
“悟已往不谏,知来者可追。”
“殿下若不能解恨,还是直接训斥来的?好。您说这些,”以宁将宁展的?衣饰从上?到下摆齐,“我头疼。”
“我可不是在为?难你,这句相当通俗。要么我给你写下来?”宁展回身?询问,“你看着?文字,就解得利索了。”
以宁拱手道:“要么您扣我俸银罢。”
“阿宁。”宁展无奈地笑,“我是真心以为?,你早晨说的?话?很好。”
在宁展看,眼前的?以宁,俨如不用?薪火燃烧、刀剑劈砍便能有所变化的?木桩,转变之处业已不止于步溪、汴亭期间稍有起色的?外观。
根端汲水,内里同样苏活过来。
近了木桩的?身?,伸手拨一拨,外边儿那层皱巴巴的?干皮应时掉落,连昔日平展的?切面也像要就着?甘露滋润冒出新芽。
此前是枯木逢春,今后或是柳暗花明。
对上?那目光,以宁仿佛回到了嘉宁王宫的?庭院。宁展将他人生中?第一本武籍图册交到他手时,正是这般使人深信不疑的?至诚。
以宁豁然开朗,道:“我是觉得,殿下待与姑娘,尤其特殊。换作任何一个萍水相逢之人,殿下不见得可以说服自己放下戒心。”
“不是的?。有一个人......”说着?,宁展逐渐意识到自己心中?将谁与谁放在了几乎等同的?位置上?。
话?音随无限扩大?的?错愕彻底消散,任以宁言语呼唤、动作摆弄,宁展此刻的?思绪再难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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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玉树琼枝,殿内落针可闻。
林洛头一回在清月面前有张口无言之感?,清月亦是从未待居心不明之人如此耐心。
清月等了许久,林洛依旧恭默守静。好比无论?含冤与否,只要她让林洛以死谢罪,林洛便要提步朝明黄的?绣柱撞去。
可她对杀人无数的?女子尚且厚礼相迎,与自己相伴二十余载的?姑娘不过对她说了两句谎话?,纵是欺君,她又如何狠得下那份心?
“林相既不肯说前往槿花园真正的?缘由,本王便换个问法?你为?什么不高兴?因为?本王要在祭辰结束后摘了毕槿年的?人头?”
言下之意,即是指林洛到槿花园通风报信了。她像没?听到那句云淡风轻的?质问,平和道:“臣没?有不高兴。”
清月也似置无谓的?辞令若罔闻,自顾道:“从前本王看不惯的?男人,哪个,你林相不是说解决就解决了。毕槿年有什么天大?的?好,教你无心正事至此。永清中?书令,本王带在身?边多少年的?心腹,如今就算立刻下令封你为?永清郡主,也无人敢置喙一字。你真想成亲,何愁没?有入眼的?男子?”
“殿下。臣不用?郡主之位,”林洛抬头,“不用?多么入眼的?男子。”
清月攥紧了压在桌上?的?拳头,道:“你这意思,是非他不可了?”
林洛看着?清月,极缓慢地摇头。
对面分明是不情不愿的?否认,清月却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是,本王是不满戏子出身?贱,但毕槿年身?上?最要不得的?,是那股无法?无天的?劲,你晓得吗?遑论?那头兴许还与白姑娘牵扯不清。阿洛,他这样的?人,不会待你好!等你被他伤了,我再杀他,又有何益?”
林洛莫名?笑了笑,一时不知自己与清月谁更听不进对方的?话?。
她双手在袖中?交握,语调多了几丝轻松。
“殿下,毕槿年不能死,起码眼下不能。展凌君此人,说白了就是好事者,他难得以自己的?名?义从北边下来,怕的?就是沿途无事、徒劳而返。观之清剿山匪、干涉旁权、搅动风云的?架势,其手头的?敬令多则四五块、少则两三块,再让他插足永清一脚,加以愈发了不得的?威望,七州岂非已是其囊中?物?”
“是如何?不是如何?有宁琛和宁善压在头上?,就算有朝一日黄袍加身?,”清月冷眼道,“他敢动永清?”
林洛弯了唇角,道:“殿下可知,展凌君入城之前,说了句什么话??”
清月不屑地“嘁”一声,道:“他个长歪的?丑萝卜,能吐出什么本王爱听的?漂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