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殷提袍欲扶宁佳与,抱歉道:“腿该发麻了,快起。”
“欸”宁佳与摆摆手,顺势牵柳如殷坐定,“姐姐试嘛。这衣裳长,我蹲着看得清楚些。”
许久没有谁比她的位置低了。柳如殷眼神闪躲,指间攥紧了袖沿的金叶。
“怎么了?不若,”宁佳与疑惑地扶住她膝头,“我为姐姐穿鞋?”
“不用!”
二人皆被这过度反应吓了一跳,柳如殷赶紧抚住宁佳与的手。
“我是说,我能穿。小时候,娘给我绣过这样?的鞋,交代我要记得每天穿。”
“哇!”宁佳与眼睛一亮,“是希望姐姐步步高升吗?”
“不是。”柳如殷摇头笑,俯身指着那翘头,“是把刀片藏在这里面。”
宁佳与可以想见那刀片的用处,还是艰难问了句:“......为何?”
“时有恶战的地界,乱。仗打?完了,自家来不及收拾,更顾不上外头。就是兵丁将帅,也没法将趁乱留在城里的敌军抓全?。那些,”柳如殷踩脚入鞋,“不是什么好?人,得防啊。”
第146章 街巷 风月场上,便没有真心人了吗?
“你这是......”柳如殷看着宁佳与钱袋里金灿灿的颜色, 瞠目道,“把嫁妆全当了?!”
宁佳与惠了钞,牵柳如殷走出衣庄,道:“哪儿能呢。我?就是不嫁人, 也舍不得把师父给我?留的东西都当了。”
回想?宁佳与掏钱袋时短暂流露的郁闷, 柳如殷越发不安, 遂拉着宁佳与停在街边树下,认真道:“妹妹, 若有难处, 可同我?讲。你前程大好,碰了那些不该碰东西, 将来会恨极自己的。”
宁佳与眨巴两下,笑?道:“姐姐想?什么呢?什么是不该碰的东西?”
瞧她不以为意,柳如殷攥紧宁佳与的双手,切切道:“以色事他人, 他人再见你, 眼?里便只有色了!现在回头?, 来得及。”
宁佳与回握柳如殷, 和声道:“姐姐在担心?那袋金子的来路?是我?这些日子在宫里与月王算账、听?戏,月王付我?的酬劳。永清的工钱, 是比其他地方多些。”
“果真......”柳如殷细眉微蹙,语调缓了几分,“是月王殿下给的酬劳吗?”
“这些是。”宁佳与指了指腰间的锦袋, 转手掏出一个布袋, 捧着说:“这些不是。”
柳如殷也顾不得冒犯、唐突,直接扯开?布袋的抽绳竟是满当当一袋金元宝!她蓦地拉上?绳子,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哎, 别提了,我?都不明白这回事!”宁佳与收起布袋,领柳如殷接着往济江楼去,“今日请姐姐陪我?上?街,也是想?问?问?姐姐你。”
柳如殷静心?思量,无论是错会前途一片光明的宁佳与选择以色事人,还是以为永清有允许姑娘倚门卖笑?的地方,都荒诞得不成话。她不知自己受了什么刺激,以至于如此犯傻。
“妹妹说罢。”柳如殷醒了神,冷静道,“能帮上?的忙,我?一定?帮。”
“十多天以前,我?趁夜溜出宫找过?展凌君。他把以宁兄弟赠的那柄剑还我?了,这装着元宝的袋子,便系在剑袋上?。我?今早想?起这茬儿,打开?一瞧”宁佳与后怕似的摇头?,“好悬没把眼?睛晃瞎。”
宁展再想?对宁佳与好,不像直接送金银的俗人。未待柳如殷往下推断,宁佳与忍不住念叨。
“他说过?,我?被黑店骗去的三百两银算青竹阁公费。可那袋金子,怎么着得有五六百两了。我?那天的确是去‘要债’,见了面,倒忘了提。这多出来的部分,他也未同我?言语。依姐姐之见,展凌君此举何意?”
柳如殷久居风月场,看过?各式各样的情爱和眷侣,自认不说知之甚广,至少可以洞悉男子的诸般作为藏着什么意味。
通常,只会以钱砸人者,少有真心?;只会掏心?掏肺者,少有钱;二?者兼备者,家有妻妾成群。
那风月场上?,便没有真心?人了吗?
旧时有。不过?,她听?寻芳楼的鸨母讲,这样结成的眷侣,两人皆落不着走到最后的好。
若非不堪冷语双双自尽,就是夫妻寻不到谋生计的去处,活活饿死。多数人眼?中?,纳个勾栏女子作偏房无妨,将其娶为妻室则指定?不是正经?人,哪个地方容得下呢?
久而久之,再没谁傻到与夜度娘[1]相许终身。
柳如殷所知的前两种情况,展凌君不沾边,第三种情况只能算占了一半。归根结底,宁展不似浪荡子,她猜不透,是理所当然?。
“......姐,姐姐?”宁佳与晃动柳如殷的手,“你在听?吗?”
柳如殷莞尔道:“与妹妹不是说,有疑,不要放进心?里,要摆到台面上?吗?如此,何不干脆当面问?展凌君呢?我?没读过?几篇书,若随意揣度,替妹妹误解了展凌君的心?意,闹笑?话不打紧,耽搁你们二?人的正事就坏了。”
宁佳与扶着柳如殷的小臂笑?弯了腰,复起身撩开?滑落肩前的长发,道:“我?非君主,展凌君也不是我?的谋士,误解不误解的......姐姐言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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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以承是个谨遵师训的学?生。
宁展传了在步溪将他折腾得脑壳发懵的永清菜,他照吃不误。另暗想?,元兄和阿宁都吃得,他如何吃不得?
木筷左右晃荡,泛油光的橙红在水中?散开?。
景以承夹着那筷经?过?洗礼的肉丝,送入口中?,吃得有滋有味。
宁展咽下米饭,狐疑道:“这还能好吃吗......”
“好吃啊。”景以承摇头摆脑,好像的确美味,“我?不挑嘴!”
以宁瞥见景以承手边那碗涮得油腻腻的水犯恶心?,当即重新倒了一碗清水换上?。
景以承发觉以宁对他愈发亲近,不禁伸出左手要摸一摸乖孩子的头?,却?被以宁面不改色躲过?。他恍然?撤手,替以宁洗了块儿鸡丁送到碗里,笑?道:“哥手脏,多谢弟弟照顾。吃肉,长身体!”
以宁心?道自己一手能拎一个景以承这般的小鸡崽,且不论这岁数长不长身体,有他这堵人墙在,小鸡崽这辈子别想?进以家的门。
半晌,宁展在以宁面前打了个响指,道:“傻坐着干什么?”
这不是他想?的入乡随俗,应当也不是殿下想?的,可饭菜何辜?以宁沉默吃完米饭,以及那块色香味俱无的鸡丁。
“话说回来。戏本读完了,”景以承饱足净手,“元兄有何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