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1 / 1)

“嗯?”宁佳与回神瞧闻人信笑也皱着眉,于是轻快道:“阿哥,坐啊。我?都不晓得你?如今这?么厉害了,主理商号,只手擎天呢。”

闻人信心里不是滋味,随意捡了圆凳坐下,盯着金盆道:“你?再不拿出来,手都泡皱了。”

宁佳与后知?后觉,打诨道:“泡着凉快呀。”

“......风寒未愈,怎好?贪凉。”闻人信眉头更紧,伸手道:“我?来罢。”

“哎不用”宁佳与忙立起手掌,不想甩出的水滴溅湿了闻人信的下裳,懊恼道:“啊,抱歉抱歉。这?回文?殿也不像备有男子衣物?的样子,永清不似墨川,如此?上街,怕是要惹麻烦......不若我?生个小炉,给阿哥烤一烤?”

“还没入秋就烤起火,像怎么回事,晾晾便干了。”闻人信掸了掸那片湿润,自然拿过床头的银梳,“我?替姑替你?梳头。”

“不用、真不用!阿哥,”她迅速擦干手,笑着阻拦,“我?现在能自己梳头了。”

宁佳与看?得清,柳如殷隔三差五替她梳头,是出于亲近友爱。闻人信这?架势,分明是还把自己当伺候她的下人了。

“那你?梳。”闻人信把梳子放到宁佳与手边,半疑半信,“我?瞧瞧。”

从前在墨川,少有金枝玉叶为白?身书?童操心衣着的道理。

韩家姑娘时而与某些富贵千金别无不同,读得圣贤书?,却理不好?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不同的是,丫鬟不在两侧时他代为梳理,就算毛手毛脚扯得姑娘眼泪直流,亦不必挨打受骂。

宁佳与不解闻人信为何如此?,老实梳起了头。

她仅是潦草将长发低低束齐,照闻人信看?来,待这?病症痊愈,便是再复杂的发髻,姑娘自己也能梳得很漂亮了。

只手擎天又如何?他昔日为姑娘学的那些手艺,今后应当再无用武之地了。

“阿哥。先前听展凌君说,”宁佳与收好?银梳,“你?与他有书?信往来?”

闻人信像是看?到晦气东西,倏尔扭过脸去,四处瞎瞟,道:“一两封信而已?。托我?帮着寻人,又不给姓名和画像,光说籍贯在永清,怪得很,我?假意应了。再一问,要寻名字里和‘与’有干连的。”

他转视宁佳与,宁佳与听得眼都不带眨。

“然后呢?”

闻人信抬手沾了金盆里的水,在床头的小案写字,道:“他给的这?个‘与’。我?认识的人,没有和这?名字搭边的。接着他坦白?身份,我?不愿理,便拿信请示林大人,料想月王绝不会?许。谁知?汴亭大变天,月王打探到展凌君身边有一位了不得的才?女,定要我?助展凌君过关。”

“可我?看?......”宁佳与犹豫道,“月王没有放展凌君过关的意思啊?”

“那是。嘉宁人,过得清州关口就不错了。行贾初期,王城最缺人手。你?道月王怎的上千甲兵说调就调出去?全是本?来预备好?把你?直接‘请’过来的。走商提前,”闻人信道,“也是为着不伤及百姓。”

宁佳与了然,道:“对了,展凌君不知?我?是韩家人,阿哥别跟他讲漏嘴了。现在的‘与’字,是母亲取的,当初没用上罢了。”

“好?。”闻人信点了头,又问:“你?......如何与那展凌君成同路人了?”

依稀察觉闻人信欲说还休的窘迫,宁佳与直言:“我?需要他为韩家翻案昭雪。我?坚信,如今的世?道,为墨川将士正名,无人比嘉宁出身的皇帝更能服众;也坚信,他当上皇帝那天,不会?食言。”

“......你?!”闻人信瞪大了眼,“你?答应他,要助他争大统了?!”

“此?事,已?完成过半了。”

“那他呢!”闻人信蓦地扶上床沿,“他答应你?会?为韩家翻案?”

“未曾点明。”宁佳与笑道,“但他会?的”

确定了如今故作残酷的展凌君外?壳之下,仍是韩雨少时所知?那位为道义甘付满腔热血的元家儿郎,她坚信,宁展一定有为韩家平反的那天。

但这?一株名为“相信”的发荣滋长之树,是种在“韩家沉冤莫雪,后嗣几无幸免”的土地上。

宁佳与不难感受到,这?寸土,是宁展费了许多年月才?站上去的地方。

倘宁展知?晓,韩雨,那个他回忆中无比美好?,以至于他当初义无反顾想要护持的姑娘安然在世?,且从一开始便以诪张为幻的手腕出现在他面前,后以不轨之心围绕他身边,宁佳与无法预测这?方旧土是否会?就此?塌陷。

那好?容易长成的小树,又是否会?与少时名为“约定”的无果之苗一样,被他温柔地放弃、终结、释然。

“你?傻呀你?!”闻人信愤然甩手,起身道,“莫说空口白?话靠不住了,哄人的承诺他都念不出口,姑娘怎可轻信!那《渡劫岸》唱着,《天狗食月》写着,过河拆桥的故事飘了永清满大街,为何就是唤不醒你?们这?些傻姑娘!”

宁展算计了她身份、绝艺和不忍之心,她也在利用宁展的旧情、怜悯和义愤填膺。

他们的作为未必称得上聪明,可彼此?都不傻。

“阿哥,你?坐。”她倾身拉近圆凳,“咱们好?好?说。”

“你?傻!我?跟你?说不通!”闻人信拂袖转身。

印象中,闻人信是极没脾气的,上学替她背死沉沉的书?箱,旬假跟着她上房爬树,崴了腿脚、栽了跟头,总不声?不吭。人家现今好?歹是统管商行的大东家,宁佳与不甚奇怪,反乐得见这?变化。

宁佳与扯动闻人信的大袖,轻声?问:“阿哥记不记得,当年我?在宫里当着人打了墨大殿下,害得母亲几夜没睡好?、父亲做梦也提刀,最后这?事儿却无声?无息过去了?”

“姑娘倒是趴在桌上也睡得香。”闻人信克制道,“好?几回险些没交上窗课。”

“对,就是那时候。此?事顺利翻篇,”宁佳与道,“我?猜是展凌君替我?顶了罪。”

观宁佳与误入歧途不自知?,闻人信懒得质疑她的猜测真实与否了,反驳道:“这?能证明什么?他那么爱顶罪,怎不把他爹给韩家编排的罪名顶了?真要理论起来,你?们二人中间还隔着血海深仇!”

“他和他爹不一样。”宁佳与徐徐道,“宁善为了害人欺世?盗名。宁元祯情愿背上目无尊长、大逆无道的骂名强闯法场,为了救给他指点过几句话的大将军。”

闻人信没听过宁元祯这?名,却在韩雨不知?绣废了几段的丝绸上见过一塌糊涂的“元祯”二字。

结果,绸子刺着彩线,成了姑娘自制的茄袋。那如何也绣不好?的两个字,以普普通通的竹子纹样替了。

姑娘说,那是要送人的谢礼。

太师府、墨川学宫,闻人信皆未瞧见这?谢礼的影。当莫名消失的影清楚坠在宁展腰间,他想过是巧合、霸占、阴差阳错,只没想过情投意合。

“你?说他奋不顾身,可身败名裂他分毫没沾。经劫法场一事,更是声?名大噪,七州人人感叹嘉宁出了个仁德高?义的君子。沽名钓誉,是嘉宁祖传的拿手把戏,”闻人信冷静道,“焉知?不是他们父子合谋而为......”

宁佳与看?着闻人信逆光的背影,道:“展凌君今日缘何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