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什?么只是,我现?在要见?你们曹学正!我是谁,你叫他来认,不就清楚了??!”
学宫门前的当值小守卫并不佩刀,甚至不会武,唯一能够对抗闹事之人的器具,便是手上两卷夫子今日要讲的《算经》。
两个十三四岁大的学子看?道?理讲不通,对视一眼,也不管闹事者是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扬起书卷便往闹事者珠围翠绕的头上砸。
“等等!”
学子手上一顿,齐齐循声,立马将书卷抱回怀里,躬身道?:“师兄。”
闹事者也侧身,讶异地张了?张嘴,终究没直接道?出“师兄”姓名?。
那人倒毫不避讳,向师弟们颔首回了?礼,快步近前打招呼:“禹姑娘?小生今日”
“跟谁说话呢?我又不认识你。”宁佳与朗声打断,随即拂袖而去?。她沿着满街摊贩拐进一条隐蔽的小巷,巷子两旁尽是些歪倒的推车,车上还?挂着菜叶。
宁佳与正提裙找空地落脚,准备在此等一阵,身后?的呼唤着急忙慌:“请......请等一下......”
她等的,可不是这青涩声音的主人。
宁佳与没想到陆观会跟过来,手上稍松,嫩芽儿似的裙摆徐徐落地,愣怔道?:“......陆兄弟?有什?么事吗?”
陆观气息未定,忽被宁佳与问得一顿。他扶着墙平复,迷茫道?:“不是......不是禹姑娘你,有事寻我吗?”
“我没寻你啊......”宁佳与为难面对他,解释道?:“我就算寻你,也不可能这般在学宫前大呼小叫,影响多?不好?。”
陆观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但理解宁佳与的好?意,于是颔首致谢。他沉默整理思绪,缓慢睁大了?眼,顾虑如潮涨般推着他这艘船驶向宁佳与。
“禹姑娘来到学宫,莫非是要孤身一人与曹先生对质?”
“不是,我傻么?”宁佳与无奈地扶额,低声道?:“总之,有事我自想办法找你,至于今日,你别问了?,走罢!等会儿旁人瞧见?,错怪你我有私交,事情就麻烦了?。”
陆观犹豫地收回脚步,道?:“曹先生现?下不在学里。”
宁佳与不惊讶,只问:“是一直不在吗?”
陆观端着袖子摇头,道?:“辰时来过一趟,被人匆匆叫走了?。”
“我知道了。多谢你,”宁佳与抱拳,“陆兄弟。”
看?着这位每次露面皆是另一副模样的禹姑娘,陆观无法形容心?情。意识到自己长久的注视有些无礼,他仓促转身,临到巷口又不禁回头,留下两个他不确定宁佳与能否读懂的口型,举步离去?。
再会?反正宁佳与是这么解读的。
她抬头望见?窄巷的天,晴丽如常。然而哪怕是正午,亦少有暖阳洒入,令人无端在夏至里打了?寒战,不详感油然孳生。
-
“许夫人有何难处,但说无妨。我等此行,”景以承看?看?以宁,转向主位的许夫人,“不就是为这些事来嘛?若帮得上忙,在所不辞。”
“大抵是我出身卑贱,老爷接我入府前,我没有名?字,淮英从头到尾都看?不上我。老爷和?大夫人在世时还?好?,可到了?府中?只剩我与她那天,淮英再没回过这个家。甚至......”
许夫人掩面哽咽。
“甚至把老爷生前为她和?姑爷置办的宅子卖了?,搬去?谁也不晓得的地方。逢年过节,我要寻她吃顿团圆饭,总是不能的了?......”
“这......”景以承无措望向以宁,见?木头脸上嘲讽之意依稀,他即刻警醒,“这其?中?,没准儿有什?么误会呢。我与父王便似如此,一家人坐下来,没有说不开的话。不过......不知淮英娘子何时成的婚?”
许夫人叠着帕子擦拭眼周,道?:“五年前,老爷和?大夫人是要大办的。淮英念着老爷身子不爽利,不愿弄那许多?折腾人的,夫妻二人穿喜服拜堂、敬茶,这事就算成了?。”
“夫人记得淮英娘子的夫君姓甚名?谁?”景以承道?,“展凌君人脉广,或许能替夫人打听他们二人现?在何处。”
“好?像......姓公孙。我与他们夫妻接触少,这些年过去?,名?字是记不得了?。”许夫人忽地握住圈椅把手,期待道?:“这样,真能打听到吗?同名?同姓的多?了?,我也找过淮英很久,回回是错的。”
“不论如何,我和?展凌君会尽力的。”景以承肯定道?。
“适才夫人说大夫人遇难,”以宁声色如常,“那是怎么一回事。”
景以承着实为突兀的质问屏息,忙拍了?拍以宁座位的把手,笑着替他解释:“他是想问,淮英娘子离开许府,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许夫人手上丝帕堪堪挥动,话音已落。
“那怎么可能。”
景以承瞧她确信,紧接话茬:“看?样子,许夫人还?记得淮英娘子离家的缘由,这就好?了?!烦请夫人细细道?来,就从大夫人遇难的事开始罢。”
许夫人脸色比先前和?宁佳与吵嘴还?难看?。
她收回帕子,一面伸手端瓷盏,一面扯出干巴巴的笑。
“大夫人遇难......妾身也只记得个大概......”
许夫人低着头,是个心?有余悸的模样。
“四年前,大夫人陪老爷出城散心?疗养,想着郊外景致怡人,流匪虽多?,不是什?么人都敢劫的,何况有二三十名?护卫同行。哪想回程路上,大夫人就被劫走了?。那伙人留下个数,说想要人,就不准报官,得按时交两千两银子。老爷没敢报官,找来些军中?旧友扮作仆从随老爷去?交银子。后?来......后?来......”
景以承耐心?等了?,许夫人没“后?来”出个所以然,干脆猜测道?:“那伙人收了?钱,不肯放大夫人回来?”
“不......老爷前脚出城,他们后?脚就把人送回府了?。大夫人的身子......”说着,许夫人双手捧起丝帕,捂住了?脸,“大夫人的身子......”
两人又坐等许久,主位上犹是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以宁漠然忽视景以承不忍的目光,直言问:“大夫人的身子怎么了?。”
娘娘精美的护甲狠狠划破机杼上圆满制成的绣品,绸崩丝抽,再艳丽多?彩的图案花纹,也无人瞧得本来的样式。
可即使?焚毁为灰,绣品血肉撕离的瞬间,仍在某个暗处经年陈放。正如许夫人悲痛的哭腔,四分五裂,却不绝如线。
“大夫人的身子......早,早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