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的例外,则不是因贵客未至挂着预留门?牌,就?是夜色将起人便早早歇下、无须点灯的屋子。
堂倌全程低眉垂眼,手上一气呵成,不消使唤自觉退至门?外静候。
“这便是咱们阆琼最?抢手的‘冰清玉露’。”
领头的呈上六坛陶罐,约成人头颅大小。他独立案旁,为三位介绍那誉高?满楼的果子露。
“此招牌,萃其珍稀纯露,取仙露琼浆之‘露’;以时令鲜果为原料,取不假雕饰之‘玉’;夏作碎晶、冬作温茶打底,取消乏解腻之‘冰’;无花蜜、无蔗饴,仅辅以银丹草[2]调和,取淡雅绝俗之‘清’。”
众人脚下“噔噔噔”的闷响由远及近,逐渐盖过冰清玉露的由来。
“小”景以承在?宁佳与房门?前倏尔刹住声音和脚步,屋内人、事?、物一股脑把?他眼底挤满。面色乍青乍白,他干笑着提衫往里进,语无伦次道:“哈哈,哈哈。大伙儿都在?,都在?好,都在?好。”
堂倌识趣拱手,告退:“小的不打搅贵客们用饭。望谨记小店成规,预祝各位吃好喝好,玩得尽兴。”
闻及“成规”二字,景以承想起其中“专爱食人眼球的恶犬”,登时连打几个寒战。待柳如殷闭紧房,围廊映上麻纸的人影退了,他泥鳅一样滑进与宁展同侧的圈椅,惊魂甫定。
“元兄你?在?这儿啊!我四处寻你?不得,实在?害怕,只好来求来瞧瞧二位姑娘是否安好。”
“安好么??”宁展看着对面的宁佳与,附和道,“二位姑娘。”
这话他方才就?想问?,和景以承问?的意思?却?不同。
“沐浴更衣浑身轻,好得不能再好了。”宁佳与收了案边散落的赤色发带,招呼柳如殷坐她右边。
她正要捡起景以承口中被宁展忽略的事?,抬眼对上宁展不依不饶的目光,遂与柳如殷相视一笑。
“做什么??”宁佳与道,“公子连女儿家叙话的内容也想打听??”
宁展堪听?宁佳与决计在?此用饭,柳如殷紧着领人上门?布菜,显然二人预先商量了。他问?的就?是除此之外,宁佳与和柳如殷还?干过什么?其余三个不知的“好事?”,才没心思?打听?她们张嘴胡诌的托词。
再者,先前他为遮掩被各式玩笑打趣的局促,假借规矩劝宁佳与多少执点儿礼,宁佳与又何曾搭理他?这时倒乘风使舵,一口一个“小女子”“女儿家”。
在?宁展脸色憋成珊瑚桂鱼之前,宁佳与见好就?收。
她挥动那抹赤色,笑道:“柳姐姐替我洗净束带,上门?归还?。念大家尚未用饭,我与柳姐姐同道下正堂瞧了眼食谱,最?后拍板付银子。仅此而已。”
许是担忧宁展白日没关注那束带行踪,柳如殷添补道:“与姑娘的束带给我擦脸了,我洗净奉还?。”
宁展照常颔首,不予置评,话锋转向景以承:“景兄寻我?”
“哦,对!”
景以承猛拍几案,复又“唉哟唉哟”地缩手,眼瞟满屋华灯。
“元兄啊,你?离开没多会儿,我房里来了许多布置这些烛灯的人,道是非得燃至子时初刻才能熄,怪得很!我本想去你?那屋候着,等?你?回来再看怎么?处置,可你?房里也是大灯十盏!上邪呀,红通通的空屋子,并着成规的‘恶犬’,光想就?瘆死人了!”
因景以承声情并茂的诉苦,宁展多扫了周围的灯盏几眼。
他不似景以承那般深信鬼神之说,兼目前观,所谓恶犬未必不是为防客人不守成规,震慑人心的无稽之谈无论沿途抑或客栈,几人从未碰见一只狗,更未听?到丁点儿犬吠。
荒郊野岭的地界,周围再无屋舍,踏过黄土即茫茫密丛。恶犬不是神出鬼没的幽冥,恐怕没有?昼伏夜行、凭空乍现的能耐。
故宁展不理解究竟哪里瘆死人,但也好言安抚:“此灯乃掌柜赠予客人的心意,是谓十全十美的祝福。他们没与你?讲明白?”
“讲是讲了......”
景以承恹恹拿起自己的筷著,一手一根,看得出神。
“就?是没听?过汴亭有?这般不讲道理的祝福。比之祝福,更像做法、或是某种......诅咒?”
“那是专供景安、汴亭王室的雕花红烛,少说三百文一柱,十盏灯便是三两银子,仅次于嘉宁、墨川、永清五百文一柱的龙凤宝蜡。”宁展道,“客栈四十余间上房,每日单点灯就?要点掉近一百三十两银,寻常人如何下得这般昂贵的诅咒?”
“啊......”景以承咬着其中一根筷箸,如小狗磨牙,困惑道:“是我曲解了人家的好意?欸,阿宁呢?”
柳如殷抬眼,却?没正视谁。
宁展将那来头不小的冰清玉露拎来一坛细瞧,平淡道:“在?下边儿盯梢。”
“哪边儿?”景以承松了牙,脑袋耸到宁展眼下,挡掉大半坛冰清玉露,“我寻人时为何没遇着?”
宁展好笑道:“若是轻易就?让景兄碰着,阿宁这饭碗早晚得丢。”
“老师?!”景以承深吸气,“你?岂能如此痛击学生?的心?”
“术业有?专攻,人各有?所长嘛。”宁展挪开景以承的脑袋,“景兄那一手鸾翔凤翥的字,不就?是阿宁无法匹敌的?”
论景以承功夫不济,那是当着景以承的面,宁展直白些;论以宁仿若鸡爪的“墨宝”,看在?以宁不在?场,道“无法匹敌”是给足了面子,实为一塌糊涂才对。
至于令人三番五次心气不顺的家伙,面子......不给也罢。宁展腹诽。
“放心,我托那位管事?的给以宁兄单独送了两份晚饭,是可口、饱腹的菜式,没挑明另一位的存在?。”宁佳与说着,拿过其中一坛果子露琢磨,“趁鲜,大家先吃罢。”
景以承用饭既斯文又随意,嘴塞得多么?满,仍坚持细嚼慢咽。
而柳如殷虽是言语间最?安静的人,但说斯文不准确,该说拘谨。哪怕让她手中玉箸去碰清脆的瓷碗,亦然无声。
陶罐口封着红布,宁佳与揭布细嗅,肉眼比对自己这坛与宁展倒入杯中的玉液有?何异同,不急动筷。
一时半刻,外间独剩宁展“哗哗”斟果露的动静。四只青翠的折腰杯被他分别满上七八分,其中三杯依次递与在?座。
景以承接过杯盏便要任透白的果露往肚里进,
“稍等?。”宁展及时拦下,扶起自己掌间的折腰杯昂首饮尽。
景以承目瞪舌僵,脑海浮现卫子昀家中以宁抢在?宁展身前探机关的回忆。若是教?以宁瞧见宁展为他试毒,牵匹马儿将他连夜丢回景安算轻了。
宁展停杯迅速,果露则是慢慢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