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1)

宁佳与和?步千弈相交十年,在对?方?脸上,见过小孩口中“凶巴巴的父亲”留下一掌红印;见过弈祇君英姿飒飒、负伤凯旋,双颊爬满的热血;见过步溪世子深孚众望,那锦袍玉带隐去的狼子野心?。

她独没见过此际,泫然难抑的泪,滴落石桌,轻叩门扉。

“青......”宁佳与道,“我既唤了十年的哥哥,便是真心?把青哥哥当作兄长。兄长想要吃食,我哪有不应的道理?”

“但是小雨,我”

步千弈业已顾不上往日从容,雪狼隐匿数载的长尾瞬时暴露其后。

宁佳与看着猝然扬起的狼尾,愣怔结舌。她?知?道步千弈是雪狼,却?从未亲眼见过。

玄灰的长绒精神抖擞,像在骄傲展示华丽而威严的毛色,与落泪的步千弈同体不同心?,瞧来十分割裂。

步千弈面色微愠,引手一挥,洋洋自得的狼尾蔫了下去,重复道:“小雨。”

“哥哥。”宁佳与明白步千弈并非有意?为之,遂很快平复,“哥哥为何不依着先前那般唤我了?从前的称谓就很好,日后也无须改换。”

“......为何?”步千弈轻声道。

他自信有成百的缘由和?苦衷可以劝动宁佳与,而当下这时节,偏偏一个都不能说,只?能苍白追问?。

“小时候,青哥哥未与我言明那位父亲。好在我们?心?有灵犀。”

宁佳与笑得浅,依稀还是昔日替步千弈藏纸鸢的小姑娘。

“青哥哥相信我能猜到,我也真的猜到了。从前如是,我以为哥哥习惯了,而今又?何苦要与我分辩个所以然呢?”

从前如是。

步千弈绝口不提他与其父身份,宁佳与亦无心?盘问?,二人仅做彼此?形影不离的同伴。

只?是日子一天挤着一天,围在步千弈身边的大官小吏愈来愈多。他抽不开身,那一袭四季常青的衣装,也从素软缎换作雨花锦。

尽管宁佳与早有预料,却?实在没法装成傻子,权当步千弈草草与她?交代过了。

而今亦然。

步千弈年近弱冠,婚娶之事如在咫尺。假使步千弈想娶、宁佳与肯嫁,有步长微在,二人这婚就决计没可能。

步长微身为一州君主,之所以将王储婚事指得那般儿戏,是为明面上借私宴替步千弈表白情?意?,实则刺探二人是否像流言所传那般两心?相悦。

宁佳与应下,步长微大可以“诸事匆忙、容后再议”敷衍过去。

宁佳与回?绝,步长微正好搬出所谓的“听闻”。

宁展同宁佳与之间是何干系不重要,将他们?患难与共的佳话广而告之,便能把步千弈择出来。

至于宁展那番莫名其妙的配合,是步长微意?料之外的收获。

步长微此?举,若非忌惮宁佳与身份不明,就是纯粹看她?不合眼。哪怕步千弈情?愿为宁佳与一刀了结步长微,她?对?步千弈,从头到尾都没有那份情?。

桩桩件件,皆是二人眼前不言而喻之事。

步千弈十岁掌权暗阁,十四岁领兵大败外敌,至今稳坐步溪储位,他怎会看不清局势?

“我不明白。若我们?二人尚且止步于此?,那宁展呢。”步千弈道,“此?人为全虚名,连一个小小的王储都保不住,又?如何有资格......娶你、与你并肩而立。”

宁佳与扶扇起身,面向荷花池,背对?步千弈。

“我不会嫁,他也不会娶。我与宁展在一起”

兴许就是天怒人怨。

“既如此?。”步千弈左手搭着石桌,五指不由自主地向掌心?扣拢,“你还是坚持要和?他同行吗?”

“青哥哥,杀他并不能改变外州多年来对?步溪的成见。那是个馊主意?。”

宁佳与遥望山间,似在寻找这片密林的出路。

“你从来不会这样轻重倒置,更不屑于借刀杀人。”

宁展孤身前往步溪大理寺那夜,除去地牢内恭候多时的步千弈,及随行其左右的白歌,没有任何人能够笃定?宁展身在何处。

旁人给他添的堵,他会一笔一画记个明白,待来日悉数清算。但?宁展看不得手下的人一边替他卖命,一边还要任歹人玩弄于股掌。

是以,宁佳与和?以宁都猜不透,那夜宁展夺门而出,究竟是先去寺狱替卫子昀收尸,抑或如当初拔舌那般,先去青竹阁点人。

于是宁佳与赶赴最?近的青竹暗桩阻截宁展,以宁则去寻卫子昀的尸首。

熊霆过世这些天,宁佳与偶然会想,若是她?去了大理寺,结果会不会不同。

但?她?真的能说服熊霆罢手泯恩仇吗?她?又?能拦挡悲愤填膺的宁展多久?

归根究底,两团怒火本不该如此?凑巧地烧成一堆。

饶是宁佳与屡次把事实推翻重演,可心?中早有了分晓。

步千弈不是借刀杀人的作派,但?他大抵需要一个合理且大义的情?由,交与步长微,交与天下人。如此?,风光无限的嘉宁少君,便是死在先帝那把残虐不仁的刀下。

宁佳与原不想站在少时的美?好中质问?步千弈,可她?脚下踩着的慈幼庄,也是熊霆的家。

就在这个家,师兄和?同窗带着她?做尽了“坏事”。

她?慢慢学会贫嘴、张狂,傲慢无礼、坐立无相,近乎被重塑为山里长大的野狐狸。

宁佳与明白,那都是师父的意?思。若不然,她?没法摆脱七岁之前留下的痕迹。

宁展挥的剑,步千弈递的刀,但?凡少一样,熊霆都未必死在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