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白歌侧首,瞧着宁佳与憔悴的侧颜,“见嘉宁少君。”
宁佳与身穿平日极少接触的素色,额头束的那抹白,俨如就是整个人绷紧的最?后一根弦。若白歌抬手将其扯去?,她便会径直磕在灵台,随亡者一睡不醒。
宁佳与撑地起身,取火焚香。
她背对白歌,沉闷道:“何时回”
“你知道大师兄死之前说了什么?吗。”白歌沉声打断。
宁佳与顿了顿奉香烛的手,没有回头。
“什么??”
“他说。”白歌松开拳头,却?是道自己的心声:“宁展绝非善类,你离他越远越好。”
-
熊霆的死状与卫子昀大差不离,皆为?利刃穿喉。
以宁背着卫子昀的尸首走出囚室,左手扶人,右手提剑。宁展隔空抹脖,以宁得令,遂以迅雷之势自后向前捅穿了熊霆。
熊霆仰倒在地,悔自己?早未想到那暴君不会有好种,宁展亦不会因为?白歌一句话?就轻易放过他。
鲜血大口大口往外涌,熊霆业已说不出任何话?。他被白歌扶上肩头,指尖沾了些红,艰难地拂开杂草,在地上画着什么?。
白歌极力辨认血迹,熊霆倚着肩头悄然闭了眼。
那是个歪歪扭扭,来?不及写完的“雨”。
-
宁佳与埋下头,唇角不住抽动。
她小心翼翼地插稳新?烛,后双手合十,贴于额前,无?声念道:“对不起......一路好走......”
“上山罢。”白歌扶剑起身,“世子殿下在那里等你。”
宁佳与还想问话?,则见白歌单独牵来?她先前落在嘉宁那匹快马。她心领神会,噤声上马。
这一趟,须得她孤身赴约。有些话?,也只能从当事人口中?问到答案。
宁佳与重新?勒紧额头的白布,疾驰而去?。
-
三大暗阁遴选的隐士,各有出处。
听?雪阁的目光,起初大多放在流民中?骨骼清奇的步溪孤儿身上。选定,则至慈幼山庄,交由步长微指派的教习先生?,因材施教。
这些年幼失亲的孩子,穿过相仿的圆领套衫,分过相等的一日三餐,度过相依相伴的髫年,离开山庄后,仍要踏上截然不同的征途。
如学有所成,签下卖身契,领入听?雪阁。
假使一窍不通,送出山庄,进步溪官府打杂。
官府是早出暮归的阳关道,听?雪是不见天日的独木桥。
陌路上,旧日伙伴至此杳无?音信。
他们都以为?自己?才是被主?公选中?的幸运儿,不敢想象余下人如今身归何处,顶多对着手边的影子问一句阔别多年,安康否?
是以,慈幼庄可谓密不透风。
在听?雪阁以外看?来?,立于深山密林的山庄,仅仅是个收容童龄孤子的育婴堂。许多人甚至不知山庄具体何在,包括消息灵通的青竹阁。
而熊霆那类力大若牛者,是步长微的择选标准,办起事直截了当,一步到位。
步千弈接手听?雪阁后,另按照白歌这样身轻体健之人来?挑,更讲究眼明手快,遁迹潜形。
诚然,白歌随李主?事回到慈幼庄,步千弈尚在州学苦读。是李主?事力排众议选入行动灵活的白歌,给?了步千弈革故鼎新?的想法。
故步千弈一直十分敬重李主?事,多番向步长微推举李主?事官复原职,奈何步长微不是推三阻四就是犯耳鸣。
尽管如此,步千弈还是坚持不懈磨了步长微两年。
七岁到九岁,徒劳而返。
他本就固执,为?这事儿在金銮殿外跪立十个时辰。周连劝不动他,便站在边上为?小殿下掌伞,怎料步千弈哐哐几拳,精准无?误地痛击周连裤|裆。
周连苦不堪言,却?没有与小殿下还手的道理,只好反去?劝微王。
整日跪下来?,小脸任蒲月的烈日晒得通红。
步千弈承袭了其母云容月貌般的颜色,再添上一份孩童独有的稚气,令来?往言官怜爱不已,纷纷“有本启奏”,堵着议事厅求见微王。
步长微挡不住诸公热忱,遂先应了步千弈。他陪着步千弈用过晚膳,再把李家?旧故当坊间?小传,一五一十说与儿子听?。
那夜往后,步千弈总算不再踏足金銮殿。
可他曾信誓旦旦向李主?事许诺,现下不成了,自然要提东西去?一趟慈幼庄赔礼,聊表歉意。谁想他将进山庄,还未见着李主?事,即被池塘边颤巍巍的身影引走视线。
且看?桃色布裙“扑通”滑入池塘,步千弈登时搁下捧在怀里的糕点,三两步冲上前跳水,溅了满眼水花,将面前的小姑娘浇得大惊失色。
荷花池其实不深,小姑娘站直身子,池水才堪堪没过她腰后的长发。如此一来?,倒显得步千弈多余又?唐突。
小姑娘一下拽起好几片高叶遮挡自己?,忙不迭欲逃,拖着衣裳往池边靠的动作却?相当犹豫。
步千弈也难为?情地低头,恰巧撞上一只湿透的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