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歌笑声极为欢畅,说道:“池儿,既然人家都认出你了,你也不必再包着脸,快给王道长瞧一瞧你的模样,你现在可俊得不得了啊!”

王临风脸色一白,心想这黑衣人果然是游少侠!连忙抢上一步,试探着问道:“游少侠,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武当王临风啊!”

游春池的身子抖得更激烈了,低头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不愿露出真容,又似是不敢和王临风对视,说道:“不、不是……”

他声音嘶哑难听,半点儿不像是常人说话的口气,倒像是野兽强行模仿人言,语调极为古怪。

王临风吃了一惊,心想这可真是奇了,师父变成傀儡后犹如行尸走肉般无知无觉,怎么游少侠还能开口说话?原来他还保有理智?那么他在杀害罗彻方丈的时候,难道也是清醒的吗?!

王临风心中一寒,不敢再往下想了。

闻人歌则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池儿,你快露出脸给他看看啊,怎么你又不听太师父的话了吗?”

游春池的呼吸变得极为粗重,说道:“我不……我不想……”可右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就在将要触碰到脸上黑布的时候,手指颤抖得太过厉害,怎么也使不出力气了。

闻人歌厉声喝道:“池儿,我上回派你去上官府,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全都捉回来,你却临阵脱逃,杀了那两个臭乞丐就逃了回来,后来我是怎么惩罚你的,你都忘记了吗?又想吃苦头了吗?”

游春池吓得声音发颤儿,说道:“苦头……不要……不要吃……”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说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恐惧之意溢于言表。

王临风见游春池好端端一个青年才俊,被闻人歌折磨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愤慨和怜悯,心想:

“原来游少侠上次杀进上官府,是奉了闻人老妖之命,要把我们尽数捉走。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看见昔日剑穗莲台石,弄得心神大乱,以至于功亏一篑……不错,游少侠虽然已变成闻人老妖的傀儡,但莲台石似乎能帮助他恢复理智!”

王临风假装咳嗽了一声,伸手捂住嘴巴,顺势往怀里一摸,把那枚莲台石紧紧握在掌心。

原来闻人歌性子狡猾,从不会以身犯险,游春池杀进上官府之时,他远远藏在外边观战,并未看清楚王临风是用莲台石吓退了游春池。否则王临风陷入幻境昏迷不醒的时候,闻人歌早就将莲台石拿去了,怎会把这么要紧的玩意儿留在他的身边?

王临风紧握住莲台石,掌心沁出滴滴汗水,却突然拿不定主意了,心里想着:“莲台石上回只是把游少侠吓跑了,并没有让他完全恢复神智。倘若我现在就祭出法宝,游少侠仍然只是扭头逃跑,反而叫闻人歌看出端倪,把莲台石抢了去,那可就糟糕了。我现在是瓮中之……瓮中那什么,凡事三思而后行,绝不能贸然而动。”

于是他手腕一动,又把莲台石藏入袖中。

那厢闻人歌见游春池总是不肯听话,冷笑说道:“池儿,太师父很是心疼你,你种种叛逆行径,太师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却这么不知好歹,叫太师父在外人面前丢尽了面子。你是不听话的坏孩子,太师父今天不能不管教你了。”

只听得铮铮两声琵琶弦响,闻人歌弹起了玄冰琵琶,一阵优美乐声流淌入密室之内,却不是《骷髅幻戏曲》,也不是《寒鸦望月曲》,想来是他功力大进之后新作的曲子。

这曲调极尽婉娈柔媚之能事,如同娇俏黄鹂嘀嘀鸣唱,又如怀春少女柔声吟哦,叫人听了就浑身发软,几乎连骨头都要酥掉了。

游春池对那琵琶声毫无抵抗之力,便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可怕的声音,砰咚一声,手中火把掉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大喊道:“快住手!我不能听我不想听住手啊”

这曲子虽不是冲王临风来的,但王临风听在耳中,胸口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恶心烦闷,连忙捂住耳朵,暗自运起清虚功,真气在体内迅速游走一个周天,身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闻人歌很是享受他俩痛苦挣扎的模样,笑吟吟说道:“池儿,我叫你把浮屠圣功七部秘籍全部练成,又叫你去杀了少林寺那群贼秃,这么难的两件事情,你都做到了,现下只是叫你把脸露出来给王道长看看,你怎么就不肯听话?太师父叫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做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用想,那不是轻松舒服得很吗?”

王临风大惊,心想:“游少侠居然练成了浮屠圣功全部秘籍?!难怪他能一掌拍死罗彻方丈,又害死了那么多少林高僧,普天下还有人是他的敌手吗?师父……师父能胜得过他么?”

然而游春池武功再高,这一刻都给闻人歌整治得狼狈不堪,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只见他倒在地上不住抽搐,喉咙中涌动着低沉呜咽之声。

那琵琶曲儿节奏越来越快,游春池难受到了极点,突然大吼一声,双手摁住墙面,把脑袋一下一下往墙上撞去,口中喊道:“你杀了我罢,你杀了我罢!”

方才王临风用掌拍、用剑刺,这铁镜石制成的墙面都悍然不动,此时游春池猛力撞击之下,墙面竟然应声裂开一片蛛网般的碎痕,无数细小石屑簌簌而落。

游春池裹头的黑布上也渗出乌黑血迹,血迹斑斑点点落在墙上地下,看起来极为可怖。

王临风实在看不下去了,叫道:“闻人宫主,我相信你的话了,此人一定就是游春池游少侠,他露不露脸又有什么要紧?你别再逼他了,好不好?”

闻人歌笑着说道:“你倒是惯会做好人,可惜我不是你的傀儡,用不着听你的话。”

王临风骂了一声,快步抢上前去,一把抱住游春池的肩膀,不许他再以头撞墙,急急劝道:“游少侠,你是名门正派的大好弟子,贫道向来钦佩你的为人。你受了这闻人臭歌的辖制,才会做下那些事情……这一切都怪不得你!你千万不可自责!”

游春池口中呜呜呻吟,说道:“放开,放开!”身子激烈扭动,拼命要挣脱开来。

王临风拼尽全力,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但觉他身体奇烫无比,如同火炉般散发着灼人温度。

游春池怪叫一声,反手一掌打向王临风的胸口!

王临风知道他武功远远高出自己,只得松开手臂,闪到侧旁。

游春池转头继续撞墙,砰砰砰之声奇响无比,简直就是不要性命的撞法。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撞上一下就要头骨碎裂、脑浆四溅了,也不知在那黑布遮掩之下,游春池到底变成了什么古怪模样?他还是血肉之躯吗?

王临风把心一横,说道:“闻人宫主,我现在就替游少侠扯开黑布,你别再折磨他了!”长剑如电,疾速往游春池脑后一划!

游春池毫无防备,王临风这一剑直从他头顶划到后心,裹头巾连着衣服登时裂开一道大缝,露出来一片赤裸肌肤。

游春池感到后心一凉,立即叠声惨叫,跳起身来,凌空拍出一掌,势若雷霆击向王临风色的天灵盖!

王临风连忙将长剑横放在头顶上方,游春池这一掌若是按实了,他的手掌就会给飞霜剑的剑刃切成两半。

王临风本拟游春池定要收手,哪知游春池像是失心疯一般,仍然不顾一切往下击落!

王临风不忍伤残他的肢体,只得就地一滚躲了开去。他收势太急,力道都打回自己身上,长剑震得嗡嗡作响,胸口气血翻涌不休。

王临风就是这么一停顿的功夫,游春池立即追上,一掌拍中他的后心!

王临风两眼一黑,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登时委顿在地,过了片刻,视线才渐渐恢复清明,抬眼看向游春池,气喘吁吁说道:“游少侠,你到底”

这一看却非同小可,王临风直吓得眼睛瞪得浑圆,颤声叫道:“游少侠,你……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

原来游春池纵跃之际,裹头的黑布和上半身衣服掉了个精光,终于露出真容。

他面容仍是从前那般清秀英俊的模样,只是神色凶悍狰狞,没有半分温文尔雅的气度,而他的身体则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全身上下满是交错纵横的血红伤疤,一眼望去没有一块好皮。

他的手臂胸肌全都鼓胀起来,一条条又红又白的肌肉暴露在外,好像是被人用刀子在身上划了千八百道,皮肤一块块都给剥了下来,说不出的诡异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