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鸿正要解释,白云间赶紧抢过话头,说道:“此事须怪不得闻人宫主,是我硬拖了他下水。我想着,若是闻人宫主能施展幻乐仙法的逆转法门,趁着章碧津似醒非醒、心防脆弱的时候,我冷不防逼问他一句,说不定他就能吐露七宝圣塔的下落。”
万仞山追问道:“章真人果真交代了么?”
白云间瞪了王临风一眼,说道:“姓章的倒是慈祥得紧,满心记挂着他的乖徒儿。我狠狠逼问他,他也只是喊他徒儿的名字。”
万仞山“唔”了一声,侧目看向王临风。
王临风冷冷说道:“万老教主,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错了,七宝圣塔并不在我那儿,我师父喊我名字不是那个意思。”
万仞山笑了笑,说道:“这可难说。说不定七宝圣塔就在你的手中,只是你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闻人歌忽然岔开话头,说道:“老哥哥,你现下知道了,兄弟擅闯贵教宝地,实系一片好心,只是为了帮衬七宝圣教夺回至宝,绝无害人之意。万少主非要杀我泄愤,你说这该怎么办?”
万仞山说道:“我教教规规定,只有教主或手持教主信物之人,方能进入玉湖秘境。师妹她……哼,白娘娘她虽持有我的信物,但那是我昔年所赠,做不得数的。鸿儿按照规矩办事,那有什么错的?”
闻人歌脸色微变,万仞山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玉湖秘境之所以无比机密紧要,都是因为存放了七宝圣塔之故。唉,老夫无能,无颜面对圣教先祖,竟致七宝圣塔流落敌手,那玉湖秘境也不比从前了……闻人老弟既是为了帮助咱们夺回圣塔,法外开恩也未尝不可。鸿儿,你说呢?”
万千鸿闻言,心下很是纳闷:冰湖老妖行事诡异,专擅旁门左道,又向来不服七宝圣教统率西域武林,父亲早有铲除冰湖宫之意,当年才会将冰湖四徒收为己用。这回难得闻人歌送上门来,己方又是大大占理,父亲为何放过大好机会?
只是万仞山久病初起,万千鸿实在不愿忤逆他意,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王临风更是一头雾水,闻人歌方才趁乱要碰万仞山的身子,一定是不安好心,可见他俩人口上称兄道弟,却是虚情假意。
王临风身为魔教的对头,尚且看不惯闻人歌如此暗算重病之人,怎么万家父子却如此大度?
只有白云间一下子明白了万仞山的意思她和闻人歌犯下相同的罪过,万仞山今天若是杀了闻人歌,那就没理由单独饶了她的性命。万仞山又要强好胜,不愿显得自己多么偏袒妻子,索性就来一招大赦天下。
白云间情丝百结,心绪激荡,身子微微发颤,低声唤道:“师哥……”
闻人歌又是何等人精?心思一转,便即一片雪亮,拱了拱手,微笑说道:“老哥哥,兄弟不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这就下峰去了!”
万仞山说道:“且慢!”
闻人歌心神凛然,暗想他果然不能轻易放过我,笑着转过身来,说道:“老哥哥还有什么吩咐?”
万仞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先向万千鸿问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又说道:“闻人老弟,你又不是我教中人,我哪里能吩咐得了你?只是我教近日要操办一件大事,老弟难得来一趟,何不留下看个热闹?”
王临风一愣,心想什么大事?难道和我师父有关么?
闻人歌稍作沉吟,恍然说道:“啊,原来圣教今年又逢那桩盛事,兄弟定要留下捧场。”
万仞山微笑点头。
闻人歌转身退出,众仆役将他扶上软轿,又蒙住眼睛抬回了客舍。看这架势,闻人歌虽然还是七宝圣教的客人,但身受严密看守,倒有那么几分软禁的意思。
待闻人歌离去之后,万仞山哼了一声,说道:“这只老狐狸,还是这么个调调儿。”转头看向王临风,傲然说道:“王道长,老夫现在有时间来料理你了。倘若今日咱们易地而处之,倘若是我万仞山落入你武当派手里,你要怎么处置我?”
王临风昂然说道:“万老教主不必套我的话。你想折磨我,尽管折磨好了,王临风哼也不会哼上一声。”
万千鸿湛蓝眼眸中流露出着急之色,说道:“王临风,你是傻了还是疯了?为什么故意激我爹爹?”
万仞山笑着说道:“王道长宁死不屈,很有风骨啊。嘿嘿,倘若我要折磨你师父呢,你还是哼都不哼一声吗?”
王临风冷冷说道:“他疯都疯了,你还能怎么折磨他?”想到万仞山命令魔音魔珠暗算师父,心中火气不住上涌,忽然有些后悔出手阻止闻人歌加害万仞山了。
但转念一想,大丈夫行事当问心无愧,武当派既是侠义道,又岂能放任恶人偷施暗算?万仞山与我的仇怨,来日堂堂正正一决胜负便是。
万仞山眯眼打量王临风,他昏迷之时,隐约听到了王临风喝止闻人歌,这时看王临风神情冷漠而骄傲,便知他心中所想,微笑说道:“临风,你是好孩子,只可惜站错了边。你若生在西域,入我圣教,定会是我儿麾下一员猛将。”
王临风说道:“就算我生在西域,也不至于正邪不分。”
万仞山反问道:“何为正,何为邪?你说你是正,我却说你是邪。你说我是邪魔外道,我却说你们正道尽是一群伪君子。咱们俩各执一词,谁对谁错?”
王临风一怔,说道:“你们魔教横行无忌,欺男霸女,多年以来为祸江湖,害死多少无辜性命?你还有理了么?”
万仞山笑了笑,说道:“我等武林中人,既然练成一身武功,自然要随心所欲,肆意横行。你们名门正派恁多教条规矩,把门下弟子管束得如同猪狗般畏手畏脚,哪里还有半分傲气尊严?”
王临风又是生气,又是不解,说道:“侠义道心怀天下,救世济民,怎会是畏手畏脚?”
万仞山说道:“难道你是官府衙役么?谁要你救世济民了?人活一辈子,应当痛痛快快,你们武当道士连女人也不碰,荤腥也不沾,活着有什么趣味?”
王临风怒道:“武当派玄门正宗,我等又出家修道,又练武强身,自有逍遥乐趣。你这些邪说歪理,我师父一定能尽数驳倒!”
万仞山朗声长笑,转向万千鸿说道:“鸿儿,你现在是圣教主了,你说,咱们该怎么处置章真人?”
万千鸿稍作迟疑,看了王临风一眼,肃声说道:“王临风,你先回去。”
王临风瞧他神情,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慌,说道:“你为什么叫我先回去?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居然不能挡着我的面说?”
万千鸿不答话,唤进仆役,说道:“你们送王道长回去。”
众仆役包围住了王临风,王临风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去,蒙眼上轿之后,隐隐约约听到石屋中传来说话声。
只听万仞山语气很是高兴,说道:“总算只剩下咱们三个了。鸿儿,你慢慢说,不用着急。再派人整治一席酒菜,咱们好好聚一聚。”
白云间冷冷说道:“你们爷俩好好聚一聚,我就不掺和了。”
万仞山怪道:“你还跟我闹脾气么?肚子不饿么?”
白云间跺了跺脚,说道:“我宁可饿死,也胜过活着受你的气。”
万仞山有些不高兴,说道:“我又怎么给你气受了?你这恶婆娘好不讲理。”
软轿渐行渐远,王临风慢慢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了。
过了许久返回总坛,众仆役将他送入一间暖阁,旋即退出。
王临风撤下黑布,只见暖阁中诸物齐备,门窗都落了锁。外头有数十名看守来回巡视,连屋顶上都传来脚步声,可见守卫甚为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