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透双层钢化玻璃，落在无菌舱内的陆野身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管线像毒蛇般缠绕着他最爱的人，最粗的那根导管直接刺入心口纹身下方，淡蓝色冷却液在透明管道中缓慢流动。陆野苍白的胸膛上，那个"SZ2012"的纹身在医疗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的机械核心温度还在上升。"陈医生调出全息投影，陆野胸腔内的3D模型在空中缓缓旋转，"记忆区异常活跃，似乎在强行读取某些被封锁的......"

沈昭突然站起身，机械臂撞翻器械托盘发出刺耳的声响。钢制手术器具散落一地，在寂静的医疗中心里如同爆炸般惊醒了角落里打盹的护士。

"立即终止记忆回溯。"沈昭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机械手指深深嵌入操作台金属外壳，"他在读取前世死亡瞬间的记忆。"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陆野的心率飙升至危险数值，机械心脏的嗡鸣声隔着无菌舱都能听见。更可怕的是，他左手的仿生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下面泛着冷光的金属骨骼。

陈医生脸色骤变扑向紧急制动按钮，但沈昭比他更快。蓝光暴涨的机械臂直接熔断门禁系统，在消毒气体喷涌而出的白雾中，他冲进无菌舱徒手扯断了连接陆野太阳穴的数据线。

"陆野！"沈昭的掌心贴上对方滚烫的额头，机械手指插入汗湿的发间，"看着我！"

陆野的眼皮剧烈颤抖却没有睁开，苍白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气音："...刹车...有...人..."

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前世车祸现场的关键细节陆野临死前曾说过，他看见周扬踩刹车的瞬间，副驾驶座闪过第三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是谁？"沈昭俯身凑近，机械臂的蓝光将两人笼罩，"告诉我！"

陆野的右手突然抬起，金属指骨扣住沈昭后颈。力道大得惊人，尖锐的指尖刺破皮肤渗出鲜血。当他终于睁开眼时，虹膜呈现出不正常的银蓝色这是深度记忆回溯的典型特征。

"你..."陆野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电子混响，"...为什么不...救我..."

这句话像钝刀捅进沈昭的胸腔。他僵在原地，看着陆野眼中自己的倒影被数据流撕碎。监护仪的警报声越来越急，盖过了陈医生在舱外歇斯底里的呼喊。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沈昭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事他按下机械臂内侧的隐藏开关，三根神经传导针从腕部弹出，直接刺入陆野颈后的数据接口。

"强制共情协议启动。"机械女声平静地宣布，"倒计时30秒。"

陈医生撞开舱门时，看见沈昭倒在陆野身上。两人的神经数据在空中交汇，形成一道璀璨的蓝色光柱。监护仪屏幕上，原本剧烈震荡的两条脑电波逐渐同步，最后完全重叠。

"天啊..."陈医生扶住墙壁才没有跪倒，"他在共享陆野的死亡记忆..."

记忆空间里，沈昭站在由0和1组成的河流上。这不是传统梦境，而是TS实验室开发的记忆具象化领域。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数据流突然改变方向，在他面前汇聚成一条蜿蜒的盘山公路。

沈昭立刻认出来这是前世出事的那条公路，路边歪斜的护栏至今没修。他顺着公路狂奔，机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转过第三个弯道时，终于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子正在失控打滑，车尾撞上山崖的瞬间，副驾驶车窗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二十五岁的陆野，眼睛里还闪着求生的光。

"不！"沈昭扑向车子，机械臂伸长到极限。就在他即将触到车门的刹那，记忆空间突然扭曲。公路碎裂成无数像素块，重组成了TS实验室的白色走廊。

沈昭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正站在观察室外。透过单向玻璃，他看见年轻的自己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地记录数据。而实验椅上...沈昭的呼吸停滞了那是正在被改造的陆野，机械脊椎暴露在无影灯下，鲜血顺着导管流入离心机。

"情感模块删除进度87%。"广播里响起周扬的声音，"准备植入控制芯片。"

实验椅上的陆野突然睁开眼，灰蓝色的瞳孔直直望向观察室。明明应该是单向玻璃，他却像看见了沈昭一样，嘴唇轻轻开合："快走..."

现实中的沈昭猛地惊醒。他躺在医疗中心的地板上，机械臂因为过载冒着青烟。无菌舱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陆野正挣扎着坐起来，扯掉了手臂上的输液管。

"第三个人..."陆野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是周扬的弟弟..."

沈昭的血液瞬间凝固。周扬根本没有弟弟至少在公开资料上没有。但此刻陆野虹膜里流转的数据不会说谎，那是深度记忆回溯挖掘出的骇人真相。

陈医生冲过来按住陆野的肩膀："别急，慢慢说！"

"周烨..."陆野的机械手指抓住沈昭的衣领，"TS实验室真正的创始人...一直藏在暗处..."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像是又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他...他在你办公室里..."

沈昭的机械臂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但已经晚了医疗中心的所有屏幕同时亮起，显示着同一个画面：沈昭的私人办公室，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保险柜前。他的脸和周扬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加阴鸷。

"好久不见，TS-0420。"男人对着摄像头微笑，"或者说...沈昭？"

这是周烨。他手里把玩的，正是沈昭昨晚刚取出的行车记录仪原件。

昭野集团总部，电梯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沈昭的机械臂贯穿最后一名保镖的胸膛时，电梯正好到达顶层。他的蓝光右手已经残破不堪，但依然死死攥着那把从保镖手里夺来的脉冲枪。

"信号干扰还能维持多久？"他对着耳麦问道，声音冷静得可怕。

"最多二十分钟。"林秘书的回复伴随着嘈杂的电流声，"全市监控系统都被黑了，警方还有七分钟到达..."

沈昭一脚踹开办公室大门。预料中的伏击没有出现，周烨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真皮转椅上，手里把玩着那个银色的小装置神经控制器，TS系列的最高机密。

"比预计的慢了三分十二秒。"周烨按下控制器开关，沈昭的机械臂顿时僵在半空，"看来陆野把你折腾得不轻啊。"

沈昭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神经接驳处渗出鲜血。但他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间办公室吗？"

周烨的表情微变，突然低头看向手中的控制器信号灯不知何时变成了危险的红色。

"电磁屏障...你早就..."

"不是电磁屏障。"沈昭艰难地站起来，机械臂发出不祥的嗡鸣，"是陆野设计的病毒。"他举起左手腕的表盘，上面跳动着倒计时："3...2...1..."

整面落地窗突然变成透明显示屏，播放的正是周烨当年在实验室虐待受试者的画面。更致命的是，这些影像正通过被黑的卫星信号，向全球同步直播。

"你忘了一件事。"沈昭擦掉嘴角的血迹，"陆野不仅是TS-0719，他还是首席工程师。"他的机械臂突然挣脱控制，蓝光如火焰般燃烧，"他给所有TS设备都留了后门。"

周烨的表情扭曲了。他扑向保险柜，却看见沈昭按下手表上的另一个按钮。柜门自动开启，里面空空如也行车记录仪早就被转移了。

"游戏结束。"沈昭举起脉冲枪，"顺便说，你哥哥在楼下警车里等你。"

枪声响起时，林秘书刚好带着警察冲进来。他们看见周烨瘫坐在墙角，额头上顶着个焦黑的圆点不是枪伤，而是神经控制器爆炸的痕迹。沈昭站在窗前，机械臂垂在身侧，蓝光渐渐熄灭。

"沈总！"林秘书惊呼，"您的胳膊..."

沈昭低头看去，机械臂的外壳正在剥落，露出里面烧焦的电路。但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

他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远处医疗中心的方向。那里有个人正等着他回去，带着两辈子的记忆和心口的纹身。

医疗中心的病房里，监护仪"滴"的一声轻响。陆野在病床上睁开眼，窗外夕阳将整个病房染成血色。他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心口的纹身，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