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像猜到了她的用意,在她身后,手如铁钳般抓住了她的手臂,扽住她,把她留在那一片平常鲜少有人经过的过道。
面向他。
“腿怎么了?”
她躲不开,换上天真浪漫的笑容,回:“受伤了呀。”
“什么时候?昨天?出了什么事?”
“临时角色需要……苦肉计。”
老K瞪着她,她关闭了所有的沟通通道。
男同事聊天的声音从前台那边传过来,越行越近,他们要来老K刚刚站立的窗口抽烟了没错,那儿是个抽烟区。
“别再赌气了,好不好?”老K低下声,恳求道。
嗬!还是她在赌气。
李欢欢将眼光调向窗外,末了,收回时,眼泪在睫毛上闪烁,她的嘴唇轻轻颤抖,道:“我只是还想在这里上班。”
老k的手慢慢松了。
李欢欢快速向前,故意跳过拐角撞上同事,同事问她在那儿干嘛,李欢欢朗朗地声音传来,“爬楼梯,锻炼身体。”
“今年年会的身残志坚奖非你莫属了。”
李欢欢觉得自己可能活不到年会的时候,她太难受了,整个人只剩下两条腿,机械地往前行走。
剩下的会议,老K没再参加,李欢欢脑子里一直想着老K让她别再赌气的话语,会议记录漏了好几条。
又过了几天,新闻通稿出来,原来电影首映当天,制片方为了给老k惊喜,背着他弄了个生日派对,一直到凌晨3点才结束,配文的照片是老K和林珊珊的合影,两人笑得都很开心,李欢欢看着新闻,又看看照片,心里没起一丝波澜。
两个月后,差不多10月末,北京早晚穿羽绒服都能穿得住了,晚上,我们一大帮人在酒吧喝酒,怎么也喝不起来,气氛淡得跟白开水似的,好几个人坐那儿玩开了跳棋,组局的李欢欢坐在旁边,手揣在兜里,跟进来串门似的,比只冬天里的蜗牛还安静,那段时间她总那样,我们以为是秋天到了的缘故,也没太在意。突然,她电话响了,隔平时,她一准打开手机说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就这几句话,哄过无数人,对方通常听到“您”字就把电话给挂了。李欢欢这次没玩儿这个游戏,她犹豫了很久才接电话,张远凑过去想要偷听,被她一脚踹开,她对着手机说:“哦,我早不住那儿了,搬出来跟男朋友一块儿住了。”
看她那么漠不关心,我们以为又是哪个不开眼的追求者,也没太在意。
李欢欢确实没住在家里了,她搬来跟我住了,准确地说,是我俩一起搬去我奶奶家了。我奶去世后把房子留给了我,平常都空着,我偶尔在外头花天酒地天亮才回家又不想招惹我妈,就跑去那儿过夜,李欢欢搬过去是因为她……呃,离家出走……或者说无家可归也行。
情场失意的李欢欢,到底没等来赌场得意,倒是得着个晴天霹雳。
老K参加会议后不到一个月,她们集团发生重大人事变动李欢欢她爸突然空降大老板的位置,前任大老板调去了新成立的海外资源部。这事儿本来对李欢欢影响也不大没几个人知道新领导是她爸,她一个市场部的助理,还可以在原工作岗位上继续干下去。可她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坚定拥趸者,念了几年MBA下来,就更了不得了,上任一个礼拜,大改组织架构:什么金字塔型的汇报关系已经过时了,要改成蜂窝煤似的垂直汇报,让专业的人管理专业的业务,把权利稀释掉。李欢欢奉为偶像的经理被调走了,弄到了一个什么战略小组里,类似集团特种部队,李欢欢是断然不可能进得去的。
没有了原经理的市场部,倒不至于像一盘散沙,却失去了一切李欢欢原本想要留下来的魅力,她开始真真正正干起助理的活儿,打、复印文件,收发传真,给出差的同事订机票酒店,负责差旅的报销表格填写……每天还挺忙,忙到8点下班算正常。
0033 第三十四章
她原来也干这些活儿,但都是在大活儿的缝隙里见缝插针地做,就像课间休息一样,也不觉得烦。后来成天干这些后,俩礼拜她就腻了,天天想折子请假不去单位,宁可跑去看王大伟修摩托车,大多数时候躺在家里睡大觉,候着我们都下班了,邀着一块儿出去喝酒,喝到凌晨,再回家睡觉。有次她喝多了,回家没来得及冲进厕所,全吐在客厅里了,吐完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爸早起五点多出去跑步,天才蒙蒙亮,经过客厅,闻到的味儿,怎么说呢,像住在了夏天的泔水车里,她爸穿过客厅去开窗户,踢到了李欢欢甩在一旁的马丁靴,没来得及站稳,又一脚踩到了李欢欢的脚脖子,这下结结实实地绊倒了。被踩地李欢欢像被装上了发条般从梦里惊醒,飞一般越过去将屋里顶灯打开,登时,屋子里被照的透亮睁不开眼,“关上!”她爸一边怒吼,一边往膝盖上擦手上的污秽,灯被揿灭,李欢欢愣愣看着她爸所在方向的模糊影子,说了句点爆导火索的话“爸,你又喝多了?”
争吵的过程李欢欢没跟我细说,就是跟我讲了讲当时的心理活动,“我那会儿都想好了,我爸要是心梗了,叫王大伟开车比救护车要快。当然,我得先给他灌上同仁堂那款神药,我爷吃过,特管用。”
反正按李欢欢那意思,她爸被她气的够呛。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那会儿酒没全醒,我爸说的话,我得转好几个弯才能想明白,他觉得我真是养坏了,小时候该好好揍地时候没揍,养坏了。”
吵完架的当天,李欢欢破天荒去上了班,快下班的时候,她收拾整齐桌面,给新领导发了封辞职邮件,正式成为无业游民中的一员,然后每天轮流耗在我们几个的公司楼下的咖啡馆,等我们下班,然后吃饭、喝酒、唱歌、打保龄球。
又过了没多久,她邀请我跟她一起搬去我奶家住,好像是跟她妈也吵架了,她那段时间情绪极差,走路磕到路边的马路牙子,都能气得给对方三脚。我不想守着这么个炸药桶过日子,让她自己去住,我妈又使劲儿把我往外撅,“好朋友住一块儿多自由啊。”
最后还是李欢欢一句话打动了我,“我觉得我有点抑郁了。”
在我那会儿的狭隘无知的概念里,抑郁等于死。
当晚我们就打包搬了过去,我们不做饭,不收拾家,沙发和茶几上堆满了衣服和书,大多数时候吃泡面,周末回我家打打牙祭,或者吃泡面。
听上去挺惨的。
李欢欢弄了好几箱子书过来,白天我去上班,她就在家看书,不能睡觉,这是我答应她搬过来的唯一条件不能在我上班的时候睡觉。李欢欢没办法,看不下去书的时候便出门跟我奶奶的老邻居们唠嗑聊天,有时候也帮他们跑跑腿,扔个垃圾买个菜什么的,有次有个奶奶特神秘地跟她说:“低保又涨了,你看了没?”
李欢欢当个笑话讲给我听,真正刺激到她的是另外一件事。
老k的绯闻。
那次的新闻闹得挺大,连我都有印象,因为是老k唯一一次绯闻。
绯闻对象是老k之前在剧组帮其庆生的女主角林珊珊,俩人在女方寓所附近被拍到,老k的手搭在女方的肩膀上。
“很搭啊,你看,女的身高正好到男的下巴。”李欢欢戳着一块钱一份的娱乐小报给我看。
“听说这个林珊珊很纯的,正经建筑系的学生,不是那种小艺人出身。难怪老K会心动。”我不知道自己说这种话,其实是在李欢欢心底撒盐。
“我接了个活儿,过几天上山了,闭关。”
“干什么去?打老虎?”
“跟组编剧。”
“跟组编剧!你是不是借高利贷了?”
谁都知道跟组编剧不是人干的活儿,比打老虎只累不轻松。
“我找工作不为钱的事儿。”
听这意思,这活儿还不怎么挣钱。
“姐姐,麻烦你冲着钱找工作吧。我要求不高,就想顿顿吃麻辣香锅,荤素搭配的那种。”
“姐姐今儿就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