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个因素起了推动作用,在程英一番辩论后,兰老板同意以各家让二百块钱结束这场对话,并且结了现金。
程英用黑色的袋子把祝令时的钱包起来,后者笑着接过,顺手塞给叶罗费:“放你那吧,估计没人敢抢你的。”
要完钱,祝令时没有再久留,立刻要带着叶罗费离开,临出店门时,兰老板突然叫住他:“祝老板,你那个手机怎么老是关机?以后可千万要记得按时充电。”
祝令时转过身,只听他继续说:“好几次打你的电话号都显示关机了,只有座机才接,电话要是不想用了,为什么还一直花钱续费?祝老板,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啊,回去赶紧换块电池吧!”
“……”祝令时唇角的笑缓缓消失,回应道,“好,我回去了就接着用。”
他偏过头,忽地撞上叶罗费的视线,不知为什么,心跳有些慌乱,险些漏了一拍,于是连忙避开视线。
两人走出市场大门,叶罗费主动去骑自行车,却被祝令时一把拦住:“等等。”
他指了指隔壁商场:“先不着急回去,这儿卖衣服,去给你买几身。”
祝令时带着他去了一家地段很好、但面积不大的饰品店,将店长叫了出来。
其实这家店也是他的资产,但这儿的消息很灵通,要是被那些做生意的知道自己在暗中跟他们竞争,平时见面会很尴尬,所以这件事情一直对外保密。
这家店名义上的店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虽然没有叶罗费那么高,站直了背脊也一米八五,名字叫韩俊。
他见到祝令时来找自己,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听到老板说需要他帮忙去隔壁服装城砍价时,当即用力点头:“老板放心,我讲价可厉害了。”
韩俊披上外套,从店里拿出一个热水袋塞到祝令时手里,关心道:“这两天这么冷,老板怎么不戴手套就出来了?”
祝令时对着身后的男人扬扬下巴,解释:“店里来的新员工没衣服穿,我先借给他了。”
韩俊向叶罗费瞟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的眼神交汇一瞬,都没带什么善意。
“我说老板最近怎么不喊我一起去送货了,原来是来了更壮的劳动力啊,”韩俊笑道,“这种事儿老板您早点说啊,我家里衣服可多可时髦了,可以借几件给这位,嗯,这位名字是”
“Ерофей,叶罗费,”祝令时介绍,一面又说,“知道你时尚,所以叫你来帮忙挑衣服。”
韩俊被夸得很开心,一路上热情地给祝令时汇报起工作来。
趁着他不注意,祝令时转身对身后的叶罗费眨眨眼,悄声说:“怎么样,我找的这个店长口才好吧?别看年轻,办起事来很靠谱。”
叶罗费那双蓝色的眼睛好像变得更深了,他盯着祝令时,薄唇开合:“我也很会,办事,靠谱。”
祝令时笑了一下,全当他在开玩笑。
韩俊带着两人进了卖场,从帽子到鞋子,从保暖内衣到羽绒服全都置办了一个遍,他眼光好,看价格也很准,祝令时跟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他讲价,尤其是韩俊把一件八十的外套讲到三十五的时候,他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救命恩人。
祝令时经常让叶罗费拿意见,看看他喜欢哪个颜色,但叶罗费好似心情不佳,对买新衣服这件事不是很热衷。
所有的款式在他身上试了个遍,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件都好看,有点儿像祝令时在国外报纸上见到的男模。
肩宽、腰瘦、腿长、身材也保持得很完美,多一分显壮,少一分显瘦。
祝令时看着看着,眼神里逐渐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不过叶罗费的样貌和肤色都不像他曾经见过的纯血欧洲人,有些角度和亚洲人相差无几,祝令时猜他可能是个混得比较完美的混血,这样也好,说不定在国内也有亲人呢,到时候找起家来更方便。
他在观察叶罗费的同时,叶罗费也在默默注意着他。
自从他被祝令时捡回来后,就一直在收集着有关这个青年的信息。直觉告诉他,这个青年和他一样,身上也有很多秘密,他好像很慷慨,很有钱,很有涵养,处处与这个充满三教九流的城市不符。
但某种程度上,他的适应能力又很强,才到这里两年便在许多行业交了不少朋友,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叶罗费从没见到过这么想让人一探究竟的年轻人:他不缺钱,但做生意时锱铢必较,看上去像个接受过教育的人,却也心甘情愿地做这种小本生意,并且努力将它们做到最好。
难以想象这种人竟然也会为了五百块钱争辩那么久,可即便融入了市井,也没有沾染那种斤斤计较的市侩气息。
有时他又很狡黠,对着那些服装店老板张口就来,编故事说他和叶罗费是从俄罗斯来的游客,听朋友说这里的衣服便宜,让老板给开一个友情价格。
叶罗费觉得祝令时身上还有许多值得他研究的地方,或许他决定暂时留在岳城是对的,他敢保证,这段时间一定是他人生中最有趣的时光之一。
三个人拎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因为祝令时和叶罗费是骑车来的,回去的时候不太方便,韩俊便主动都接过来,说要拉个板车送回祝氏茶铺。
这正合祝令时的意,因为他还打算带叶罗费去办点别的事情。
他们进了附近的一家营业厅,由祝令时做主,挑了一个很吉利的电话卡号并登记买了下来,又买了时下最新款的翻盖手机。
他将手机包装盒放到叶罗费怀里,低声说:“你现在没身份,要是我出差了,咱们联系起来也不方便,这个你拿着,是只给你买的,不要告诉其他人哦,不然他们会说我偏心……回去教你怎么用。”
在叶罗费怔愣的视线中,祝令时裹紧羽绒服出了营业厅的门。
男人盯着手机盒上的汉字,想道,这个人还很会收买人心。
不论谁和他在一起,心情都会很好。
叶罗费心里对祝令时燃起的好奇越来越深,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祝令时和‘绣前’书信中那些诗词的意思了。
回去的路上,途径一家新华书店,他渐渐放缓脚步。
祝令时注意到他有些走不动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奇道:“怎么,你又想买语文书来看了?”
叶罗费对他笑了一下,指了指里面,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想,看看。”
“行,”祝令时说,“进去看看也行。”
推开书店门,叶罗费的目光直逼古诗文区,他走上前把每一本写着诗的书一样拿了一本。祝令时走上来,惊讶道:“你现在都已经开始学诗文了吗?这些也不是必要的,你现在水平很好,不需要再学了。”
叶罗费歪着头想了想,说:“报纸,有些,读起来困难。”
祝令时说:“你不要看那么难的东西,能识一些简单的字就好了。”
叶罗费转过身来,用诚恳的眼神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