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他?找他去做什么,”祝令时挑眉,“兰老板说过几天来咱们这。”

“要钱,”叶罗费解释,“当面要,有用。”

祝令时觉得有点道:“但是我不能放着铺子不管,我走了这生意怎么办?”

留叶罗费看店有点儿不现实,他和本地人沟通起来挺费劲的,许多客人见店里只有一个老外就不愿意买了,祝令时实在放心不下。

叶罗费又说:“新年,大家休息,不会很忙。”

“新年放假了人们才会出来逛街呢,”祝令时纠结地说,“快过年了,肯定有人想买点儿茶叶回去送人,要不算了,我们还是在这干等着吧。”

叶罗费:“可是,五百,比较重要。”

祝令时叹了口气,这倒是。

元旦节三天小长假,生意一直冷清,他今天守着一整天都不一定能卖几十,但出去要个账没准能让自己少亏点儿,这么一看确实得走一趟。

他决定了,于是扶着桌子站起来:“穿衣服,收拾收拾,现在立刻去东八条市场。”

化雪天冷,祝令时找出自己最大号的羽绒服给叶罗费穿上,可看上去还是紧绷绷的,不太舒服。

原来一米八竟然和一米九差这么多,他的衣服,叶罗费每一件穿起来都很勉强。

祝令时在心里又记了一笔,确实该给这个大洋人买几件新衣服,也不知道东八条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尺码。

他把自己的围巾、帽子和手套都翻出来,将叶罗费捂得严严实实,尽量让路人不会轻易注意到他。

上个月叶罗费帮忙给码头送货,推着小推车路过一条小巷,正赶上里面的小学放学,一群小学生没见过这么高大、长相与岳城人迥然不同的外国男人,一个个捡地上的石子丢他,叶罗费回来以后,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看得祝令时有些生气。

从那以后他都会尽量降低叶罗费的存在感,让他不那么招摇,过的舒服点。

叶罗费话少,也很听话,虽然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很有距离感,说起话来倒是和颜悦色的,也没有初学中文的老外咬字过度的坏习惯,大家都能听懂他的意思,总的来说很好相处。

祝令时帮他穿衣服时,男人微微弯下腰,将自己修长的脖颈露出来,认真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青年给自己戴围巾。

他们一起关了店门,叶罗费将钥匙收到自己口袋,走到祝令时面前站好,期待地望着他:“怎么过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东八条批发市场,同样在城中心,离这里不远,绕两条街就到了。

坐公交有点不值当的,打车更不可能了,祝令时说:“骑自行车吧,我载你。”

说着,他取出一枚钥匙,打开了锁在店门口路灯下的自行车锁,拍了拍座椅上的干雪。

叶罗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祝令时问:“怎么了?”

“我骑,”叶罗费从他手中接过车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坐。”

“你不认路,我怎么让你骑?”祝令时推了推眼镜。

“我,学过,”叶罗费穿得太厚,向他走过来时略显笨重,“你教我,方向。”

祝令时拗不过他,只得坐上那辆略显破旧的单杠自行车后座。

两个大男人挤在上面,在大街上缓慢地骑行着,本想低调点,但现在看上去更加引人注目了。祝令时一手把着自行车坐垫,另一只手伸出来指挥方向,两人慢慢磨蹭着,竟然也骑到了东八条市场的门口。

祝令时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摸出车筐里的锁套了上去,对叶罗费说:“我们去百货区,那个姓兰的今天在这里进货。”

叶罗费第一次来这种大型批发市场,进入商城后,他的目光不断在四周逡巡观察,发现这里很干净,不像菜市场,没人叫卖,大家各司其职,也算是井然有序。

为了揽客,一楼有个卖袜子的店摆出了两台巨大音响,路过的人都要捂住耳朵听那首风靡全国的《还珠格格》主题曲,祝令时熟练地带着他坐扶梯上了二楼,直奔一家叫“凤翔百货”的地方,刚一进去,里面的服务员就拿着个筐子出来招呼:“零买还是拿货?”

祝令时对她笑了笑:“都不是,兰江波的货在你家装箱?”

“是呀,”服务员没再招呼他买东西,连忙将塑料筐放下,转身对收银台的女人道,“老板,这里有客户。”

“来了!”

女声立即响起,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漂亮女人放下计算器,从桌前站起来,她烫着及肩的小波浪卷,唇红齿白,精明而干练。

见到祝令时,她眼前一亮,招呼服务员扯了两个红色塑料凳子让祝令时坐下。

“祝老板,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趁着两人寒暄,叶罗费眯起眼睛看向收银台上的名片盒,准确地认出了女人的名字:程英。

这时程英的目光也转移过来,放到叶罗费身上:“祝老板,这位是?”

“店里来的新员工,姓叶,你们叫他小叶吧,”祝令时随口胡诌,“他生病了,怕传染大家,所以捂得严实。”

叶罗费知情识趣地嗯了一声,程英看着他帽沿下露出的亚麻色发丝和深邃的眉骨,小声问祝令时:“老外?你上哪找来的?”

“姐,都是巧合,”祝令时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但他中文挺好的,日常交流没问题。”

程英继续和他说起生意,又提到找兰老板要账难这件事。叶罗费站在祝令时身后默默听着,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没有离开过。

祝令时和人说话时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腰板挺直,也不知道从哪养成的规矩,总之看上去很有礼貌。

也很健谈。但好像不论和谁、不论说什么都有得谈。

叶罗费的视线略过青年每一个部位,最终停在耳垂上那个棕色的小痣上,和鼻梁上的那一点一样的颜色,也是一样的小,不易被人发现。

这时他注意到另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到祝令时身上,于是转过身去看,只见旁边站着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正偷偷看向祝令时,小声交谈着什么。

程英同他一样敏锐,于是笑着打趣说:“祝老板,你看你每次来我这,服务员光顾着看你,都不干活儿了。”

祝令时脸一红,刚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程英紧接着道:“你今年过完年也二十五了吧,还没对象呢?这事儿得抓紧了,你看你长得跟个明星似的,怎么还愁找女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