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云澈突然唤住了她,目光依然如水一般清澈,口气却不复方才的天真烂漫,反而变得有些严肃正经:"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真正囚禁着你的不是离在天,而是你自己,离在天只是囚禁着你的身体,而你却囚住了自己的心。"
"......"雪澜一愣,似乎对他的转变有些吃惊,沉默了半晌,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就像当年,即使你摔断了腿,打着厚厚的钢板,却依然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因为你想去,你便可以去。可是现在你有健全的双腿,为什么不能回去呢。"
"这怎么能一样......当年是因为......"有人背着她,可是如今她已经孤立无援了。
"阿澜,我知你这些年一直在独自支撑,可是现在我来了,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帮你。如果你走不动,我可以背你,你看不见,我为你引路,你要是累了,那咱么就歇一歇,然后再上路,只是,你想吗?"
"我......"她自然是想的,可是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来。
云澈眉头一动,随即像是恍悟了一般,问道:"你犹豫,是不是因为这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
雪澜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表示,云澈则自顾自地说起来:"你方才问我,对家里发生的事情知道多少,我告诉你,我都知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如此平静地来说这件事,我也可以告诉你,其实我的心里一点也不平静,对于亲人的惨死,我也会恨、会愤怒、会痛斥上天的不公,我这样说,你相信吗?"
雪澜沉默,这叫她如何相信,他说他痛苦,可是为何她一点也看不出来。
云澈见她不答,知她心中所想,却也不在意,眉宇间却有着淡淡的忧伤,道:"虽然我与你们生活的时间不长,但是我心中的痛和恨一点也不比你少,乍然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我冲了出去,想将我们的仇人抽筋剥皮,可是刚刚迈出了云府,我就迷惑了,我问自己,我要去找谁,我的仇人在哪里,我怎么报仇,报了仇以后又该做什么,我在门口站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后来我就不想了,报了仇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的父母亲人、兄弟姐妹就就会活过来吗,死了便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为何我们活着的人还要为此纠缠不休。我不会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只是我想,我们不高尚,都有爱恨情仇,可是那些真的很重要吗,人都不在了,还要那些执着做什么。"
雪澜一口咬断了手里的核桃酥,嚼着嚼着突然侧过身,弯腰拼命吐了起来,云澈忙给她拍背,又递上一杯水。
待雪澜吐完,接过云澈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嘴,把身子坐正。
"怎么会吐得这么凶,咦?没什么事啊。"两指搭着雪澜的手腕,云澈皱着眉头,表情略有疑惑。"不行,我去请师傅来,采桑,你推阿澜回房,我和师傅马上就来。"
"不必了,老毛病了。"拉住欲起身的云澈,"只要吃点不和口味的东西就会吐,这毛病很多年了,治不好的。"
"阿澜......"
"这些年,其实我一直想离开这里,回到南瑶去,真的已经很久了......"雪澜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落寞。
"你真的想回去?"云澈轻轻地问。
"很早以前我就开始恨,却有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日复一日地恨着恨着,好像全世界都是我的仇人。要是你看见了当年的情形,他们的人头齐刷刷地落地,鲜血汇成一条河流,也会变得像我一样。可是再多的仇再多的恨,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那终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的脸、哭喊和鲜血逐渐变得模糊,可是我如何能忘,我只能一遍遍地回忆,用锋利的刀剐自己的心,剧烈的痛楚让我清醒,也逼迫自己不停地去恨......你说的对,是我囚禁了自己的心,把它锁紧一座叫做仇恨的塔里,我总是觉得,虽然我背井离乡地来到这里,但是父母兄弟的魂魄却一直都陪伴着我,我把自己囚禁,也把他们囚禁了起来,若是我就这样离开,剩下他们留在这里,会不会心痛、会不会怨恨我这个不孝的女儿。"
说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天,目光突然变得锋利,"你可知道吗,我的心中不是仇,是恨,而我的恨,终究是要用同样的鲜血来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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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章 无题
"......"云澈无言地看着她,原本清澈的目光变得如碧水般深邃,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过了半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终究还是自己先妥协了。
雪澜勾起嘴角,带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虽然带着狡诈,却也是难得的真心。"我会回去的,但在那之前,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云澈挑眉,"你说离在天?"
雪澜点点头,"对。"
云澈不相信雪澜会真的忍心,女人总是向着自己的男人,不管他做错了什么都会无限的包容,"可他是你的丈夫,而且你们共同生活着十年,你不......"
他的话音未落,雪澜却突然激动起来,厉声反驳道:"不,他是我的仇人!是他,烧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你认为我会承认他是我的丈夫吗!我只是小妾,他从来都没有娶过我,又怎么会是我的丈夫!"
"阿澜,这不是说气话的时候,我不信你真的忍心。"
"我说的是实话!"
"阿澜......"
"其实我都知道!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等了十年、恨了十年、谋算了十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让他也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哈哈,老天还算待我不薄,总算没让我的苦心白费......"说着说着,她的脸上逐渐出现一丝癫狂的神色,抽搐着嘴角,似想笑却又极力克制,可是那目中的喜悦一览无余,可是脸色却苍白无比。
云澈脸色一变,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惊恐:"阿澜,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她美丽的面容第一次变得扭曲,嗓音不再圆润甜美,变得凄厉而疯狂。"我做了什么?我告诉你我做过什么。你知道为什么离在天现在不带兵了,我告诉你,七年前西北叛乱,他父皇离慕让他带兵镇压,我却在他出征的前夕把他的兵符藏了起来,直到七天后才偷偷给他放回去,可是延误了军情,离慕就收了他的兵符,本想过段时间再还给他,可是没等找到时机就咽了气,新帝登基以后更是连兵符的边都没让他啃着。哦对了,提起离慕我就想起来了,他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当时的太子、离在天的二哥离翔天给毒死的,离在天起疑心,我给他娘庄太妃下点毒药让他脱不开身去调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离翔天已经是皇帝了。他母妃,那个庄太妃,我早就看她不顺眼,去年我给她下了点伤脑子的药,当时什么效果也没有,我便停止了,前阵子去看她,结果你猜什么,那个精于算计的女人居然患了'呆症',痴傻了!哈哈,真好笑,勾心斗角一辈子的女人,最后变成个傻子,你说好不好笑,啊?还有呢,为何离在天年过三十还没有一儿半女,就是因为我,我在他妻妾之间挑拨离间惹是生非,让她们狗咬狗,谁也怀不上......"
"阿澜......"云澈听不下去,开口欲打断她的话,却在出口的瞬间猛地止住。他看见雪澜的脸突然变得如死灰一般,阳光下了无生气地轻轻地摇头,嘴角还挂着一丝空洞的笑:"呵呵,不、不对......不是谁都怀不上,我、呵呵,我就怀上了。"
云澈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雪澜却又摇头,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也不对,那个也不一定是他的孩子......"
"别再说了,咱么不说了好不好,阿澜......"云澈握住她的手祈求道,他是个大夫,知道女人失去孩子的痛苦。
雪澜却不理他,连看都不看。"不过总有这个可能吧,只要有一点点,我就绝不允许他的存在!可是我也不能让别的女人看我的笑话,我不好,谁都别想好,红花也好、麝香也好,我照单全收,她们以为我好骗,可是她们不知道我们雪家是做药材起家的,每个孩子学过药理,那些东西我一闻就知道是什么了。我借她们的手,打掉自己的孩子,报复离在天,然后将她们一网打尽......你没看见离在天当时的那张脸,那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样子,然后我再狠狠地捅了他一刀,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哈哈,这就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她颤抖着身体,表情突然又变得慌乱无助,看见云澈伸过来的手,猛地瑟缩了一下。
她的眼前,又是那一片花海,漫山遍野,红的像火一样,然后逐渐扭曲变形,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那场凄厉的大火,而变成了一滩淋漓的鲜血。
一截白胖短小的手臂向她伸了过来,隐约中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头顶扎着一对羊角髻,穿一件大红对襟短袄,外罩同色起花长褂,登着红缎白底小朝靴,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生的粉雕玉砌,有几分像是女孩子。
这样的孩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只是在雪澜的眼里,他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那只白嫩的小手碰向她的脸,雪澜害怕向后缩,那一身凄厉的红刺痛了她的眼,小娃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手臂还直直地伸着,像是在等着她来抱抱自己。
可是雪澜还在拼命地退缩,甚至不敢再去看他一眼。
那小娃张开樱桃般鲜红的小嘴,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娘--"
"不、不......"她拼命地捂住耳朵,拒绝听那犹如天籁的嗓音,可是那声音依旧穿透耳膜,传进她的脑海中,刺得的她五脏六腑,生不如死地痛。
"娘--"那小娃又唤了一声。
"不--"雪澜尖叫起来,她不要,她不是,别这样叫她,她不要听、不要听!!
可是不由她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