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做,是存着制衡的心态,想将我们分开。但她这个人太直接了,有时候反被自己所误。比如,我若与寒楼有事相商,只要故意起上几回冲突,湔雪就不会在意我们分在一起。”
紫阙摇摇头,温婉轻叹。
冶昙:“制衡?为何?”
紫阙轻轻吹了吹茶汤。
“湔雪历经三代天道传人,但我们八个人才是一起长大一同修行的同门,她自然怕我们联合起来,威胁她这个九侍宸之首。大乘期寿元上限五千年,她时日无多,我们却还有四千年。我们可以徐徐修行,她等不得。湔雪的控制欲极强,极不信任九侍宸,将暄叶视为她自己的所有物,我们在她眼里自然都是乱臣贼子。”
紫阙声音悦耳莹润,不急不缓。
“她迟迟不能突破渡劫期,必然酿成及其可怖的无相天魔劫,我们不愿与她冲突,要么她最终堪破劫数,要么便由她化作劫灰。无论如何,都不能正面与她冲突让她入魔。这是我们八个人的共识。但是”
紫阙沉沉叹息。
“昨日遴选弟子快要接近末时,有人趁机闯入了神殿禁地,九十九重禁止无一触发,只有一道拦住了那个人。此人,只得是出自九侍宸。未曾想,湔雪防我们倒是防对了,九侍宸当中真有人生了异心。”
冶昙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紧接着,我们便都看到了你。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冶、昙。”
紫阙默默出神。
“青冥先知道的,但他没有告诉雩雳。这个名字背后的人,当年便是如此,能搅动任何人的心,那个人死的那天,雩雳几乎杀了青冥。杀了他曾经愿意为之而死的挚友。”
冶昙的脸上没有多少兴致:“我传承的记忆里,真玉太子与雩雳,与你们之间,并无多少交际。”
紫阙的目光轻轻落在祂的脸上,像是望见一个温柔遥远的旧梦。
“如此,才叫人意难平。你遇见一个人,他就像天边的月,不,若是天边的月,还能长长久久地看见。但那个人不是,他就像盛夏的一阵凉风……”
冶昙微微出神,想到方才在雩雳的原因果线里,看见的一千年前的子桑君晏。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你知道他存在,你看见过,他曾从你的身边经过。但是,除非他自己走到你面前,否则,就算你知道他就在这碧落山上,你也找不到看不到。可就算看到了,也遥不可及。你想他能看你一眼,他明明就在那里,但他看不到你,他的眼里没有你。”
紫阙的声音轻柔幽幽低下去,如呓语。
“他的眼睛,永远只看着一个人,就好像,是为了那个人而存在的。”
“世间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像美梦,像噩梦。”
“青冥和雩雳走向决裂,所有人都觉得是青冥的错,那一百年里,青冥无数次忽略辜负雩雳,但是,就像青冥说得那样,雩雳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挽回,他为什么只是等,他到底是在等青冥,还是在让那个人看到,他被青冥抛弃了?”
冶昙看向紫阙。
雩雳和青冥的关系的确很奇怪,雩雳的确像是纵容一样等着,毫无反抗,直到青冥彻底消耗干净他对青冥的感情,用了一百多年。
但,为什么说是因为祂?
在雩雳原本的因果线里,没有冶昙,他们也还是走向了决裂。
区别只是,有冶昙存在的因果线里,雩雳的水龙直接洞穿了青冥的脏腑;没有冶昙的世界里,雩雳放任青冥被别人的剑刺穿,漠不关心。
而祂所做的事,都是子桑君晏做过的。
他们做了同样的事,子桑君晏没有得到好意,祂成了摧毁别人情感的噩梦?
冶昙翡冷色的眼眸清澈低靡:“人类总是这样吗?明明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却非要认为一定是因为别人的缘故。”
紫阙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怅然微弱。
“你也见过他了,你还得到了他的传承记忆,你甚至把自己变得和他很像,所以,你听不得一点对他不好的话。有一天,你也会因为他发疯,你就会知道,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冶昙:“紫阙仙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紫阙望着祂:“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这个名字背后可能的危险,还有,转机。我愿意为了这个名字告诉你这些,也会有其他人因为这个名字对你网开一面,但也会有人,因为这个名字,伤害你。”
冶昙安静地望着她。
她所说的那些,祂从未留意过,也不在意。
“你暂时不要去找赵夜。赵夜不会有事,他并不在局中,只是一个摆在前面的假象。如果我没猜错,很快要出一场大乱子。”
“多谢。”
冶昙起身告辞。
“真像啊。”
紫阙望着祂离开的背影,想起落日时分所见情景,这孩子站在那个赵夜身前。
她已经想不起来子桑君晏的样子,只记得那个人依稀也穿黑衣。
“你也是,跟他一样,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吗?”
……
黑色的塔楼里。
子桑君晏闭目冥想。
佚影和寒楼是九侍宸里战斗力仅在湔雪、雩雳、青冥三人之下的两位。
湔雪因为修为高,雩雳因为狠,青冥则一向很稳。
佚影和寒楼看上去都像是冷峻寡言,但两个人的性情实则并不相同。
佚影并不寡言,若是需要说话的时候,他可以说三天三夜不停,他只是不跟没有意义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