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莜:“我带你去找晋王!找他师泷,当面对质”
白矢摇头,抓住他手腕道:“我入了主帐,可能就是个死了。如果父王说要乐公杀了我,乐公会不会抬手就砍掉我的脑袋!”
乐莜在军中带他许多年,与白矢感情很深,听了这话,道:“我怎么会!”
白矢:“若是王命?乐公也会违?”
乐莜咬牙:“我不怕得罪人,我就是要去说理!再说,违了又如何!你既是清白的就没有什么好畏惧!”
白矢双眼泛红:“我没想到乐公愿意如此待我可我不会再回去了。乐公还不懂么,世事并不是能自证清白的,总是有人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再说,我本就无心王位,晋公前几日昏迷前,竟让人写下了这样的告书,我也是心中大乱。但师泷支持舒,曲沃的贵族也支持舒,我也是不可能继位的。等到舒成了王,我也是要被驱逐出去的,不如,现在就让我被驱逐吧!”
乐莜:“什么?”
白矢缓缓站起身来:“我宁愿被驱逐。但师泷非要我背上弑父之名!他是想让我像骊姬之乱时的太子申生一样自杀么?求您了,只有您才能给我一个清名,乐公,请您带兵驱逐我吧。”
乐莜:“可、可晋王没有指示,我若是驱逐了你,岂不是……”
白矢竟两行泪下来:“驱逐了我,我纵然不得不亡命他国,但师泷再想说我弑父,就晚于我在军中被你驱逐,军中这么多人见证,我还好日后解释说是他事后给我加上骂名”
白矢在军中威名极高,乐莜驱逐他的闹剧必定会闹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师泷不论想再怎么抖出弑父之事,都会被人当做政敌的抹黑。
就看乐莜愿不愿担这个责任了。
他在这个关头,于军中大张旗鼓的驱逐他,就算找理由,晋王也会愤怨甚至不信任。
但白矢也想好了另一个方案。
如果乐莜不愿意,他就用怀中所藏的匕首,杀死乐莜,而后逃走。
乐莜一死,他白矢又不在,晋王伤病,军中一定大乱。甚至说没有了乐莜,这支队伍的魂也就散了一半,他在外谋划,攻回来的可能性就大了。再说,他也还有几张底牌,还有生机。
就在白矢一边流泪,一边摸着怀中匕首的时候,乐莜竟同意了。
乐莜其实是不愿意驱逐白矢的。他了解白矢,知道他太会打仗了,只是年纪还轻,对列国的军阵优势还不了解,只要再有几年,或许他会带着晋国的军队无往而不利。
再加上他见过几次太子舒,太子舒面白皮嫩,一看就是王后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如今晋国已危,太子舒又怎么可能担当得起责任。他们是四面环虎的国,不是那高台上醉生梦死的大周,更不是几百年前各国都能坐在桌子旁边聊的年代了。
一个不够贤明决断的王都可能断送这个好不容易拼起来的晋国。
师泷只是觉得公子白矢上位会有动荡,却怎么不想太子舒若真的昏聩又该如何?
乐莜心里盘了一圈。
毕竟现在针锋相对的厉害,不如先顺应朝中,让太子舒上位,若太子舒昏聩,到时候他去迎回白矢,必定也能得到曲沃众人的认同。
总之,绝不能让白矢死在这里。
那就是绝了晋国的一条路啊!
他点头道:“好。你去帐中做准备,我一会儿带人杀进去,你把马备好在西门处,带上你的随从,最好再带上几个人,然后逃走。我会闹大。”
乐莜也不多说话,只说了一句“换条干净衣裳”,转身就走,显然心意已决。
他在泥地上走出了一排深深的窟窿,手把着剑柄,头也不回。
白矢松了一口气,连忙擦了擦眼泪,对马厩后招了招手,他的几个亲信正躲在马厩后。如果刚刚乐莜没有同意,他们就会听白矢号令,一拥而上,杀死乐莜。
这会儿,他们解开马缰,装上行囊刀剑,开始了准备。
乐莜走出去后,想的却都是白矢少年时候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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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曲沃的路, 比南河想象中多花了一些时间。已经行了几天,才刚到了曲沃附近。清晨朦朦天光展亮,雾霭沉沉, 草叶甸甸缀满快结冰的露霜。
南河梦里还是初遇辛翳的那些往事,听到外头的脚步说话声, 也在车中醒来,靠着车窗往外看。车马停靠在一片草地上,岁绒端着漆盘掀帘进来, 道:“先生,早食只有一些饼和葵菹,还有鱼醢。”
南河连忙微笑:“可以,已经不少了。粟浆有么?“
岁绒笑着拿起陶鬶,放在案上:“有。我知道先生喜欢饮浆, 就命人热了粟浆。”
南河早已适应这个时代的吃食,虽然蒸饼又干又硬, 菹菜腌的太久了, 但她也能吃下去不少。士兵正在扎营,骑兵带马去饮水归来, 负责辎重的民兵因为速度慢,则提前半个时辰赶路, 其他的普通士兵只是以一卒百人为一组, 各自收拾熄灭的篝火, 穿上兵甲起身准备出发。
到了境内已无危急战事, 不少士兵休息之后,都脱下了皮甲,露出了里头五颜六色的自家衣物。
南河靠着车窗,观察了一圈。
士兵整体的氛围还是很不错的,对于败仗,众士兵都没有太过涣散。
她正想着,军队也开始拔营上路,晋王似乎病情加重,在昨夜提前往曲沃赶回去了。他们走到午后时分,也看到了一些人烟和灰黄色的旧城墙。
军队已经在路上一步步分散回了曲沃周边的几大军营,到曲沃外,最后一部分队伍驻扎在了城北,和她的马车一起进入曲沃城内的只有一小支队伍,看黑衣皮甲,应该都是晋王的近卫亲兵。
马车驶入城中,岁绒忍不住骂:“这都是什么破路,进了城里居然还是这样的光景!我看那通到王宫里的大道,泥巴都被压的沟壑坟起,还什么大国王城,都穷成什么样了!”
南城撑起身子来,朝车窗外瞧去。沿街是灰黄的土楼瓦房比屋连甍,雪堆在街角化作污水横流,车马贯穿其中,深色布衣的行人顶着冬季的烈日摩肩接毂,有些沽酒市脯的店门外也用竹竿撑着深色麻布蓬,遮挡雨水日晒。
街边似乎也有饿死冻死之人,行人视若无睹,只是偶尔在他们挡道是踹开或者踩过去。
这种景象,她也在不止一座城中见了,就算是稷下学宫外,那富饶的临淄城内,也是有不少冻死骨。
大概是这年头的常态……
往前再走行人少了,他们离宫城近了。
这座黄秃秃的城市有一座石土筑成的宫城,车马驶入外宫城墙,停在了内宫广场之上。或许是还要换车,那些护送他们入都的将士也要离开,岁绒扶她走下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