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他在门的夹缝里,看着切换到了明媚太阳花的状态,语笑盈盈地跟傅凌君说着话的女孩。

江别雪抓了抓左边胸口,怎么会又痛起来?

好看的眉眼狠狠皱起,他骨棱清晰的俊脸,散发出徒有其表、色厉内荏的冷戾,

这次是跟心疼她不同的,江别雪从未见识过的,另一种疼。

李明昔直截了当是个孤女,父母双亡,天生天养。

江别雪倒是有父母,单看亲属关系的话,他算得上有个好家世。

跟傅凌君一般无二的好家世。

他不是一开始就被丢弃的,他也曾过过傅凌君的生活,只是江别雪那时太小了,那种生活什么滋味,他完全记不得了。

约莫长到两岁,他还不能开口说话,他爸妈察觉不对,请了家庭医生来瞧,一看之下不得了,江别雪竟是个又聋又哑的天残!

他们当他是脏东西、当他是受到诅咒的魔胎般的,丢到了垃圾箱里,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他被上了年纪的清洁工发现,尚是婴孩的他,柔嫩的小脸已经冻得发青。

将他的硬得如同结了冰的襁褓,紧紧包在自己的棉衣下,头发花白的妇女顶着鹅毛大雪,竭力向前跑,遍布皱纹的脸上尽是焦急,“别死!别死!千万别死啊!别死!!”

他被送到了福利院。

奄奄一息的婴孩,送进了烧着炉火的温暖房间,被几个人合力揉搓着小手小脚,竟然奇迹般地没有死。

婴儿黑曜石似的眼睛睁开,不知烦恼地笑起来。

清洁工妇女长吁一口气,一路上挂在嘴边既是祈祷又是吊着自己一口气的词语脱口而出:“别死。”

院长手都还是抖的,听到她的话愣了下,不知他的脑电波搭到哪去了:“这名字像什么话。”

妇女噗嗤笑了,如此这般解释一番,劫后余生卸了力的几人哈哈地笑做一团。

医生咳了两声,“是该给这孩子起个名字。”

窗外北风呼啸,卷得光秃秃的枝桠上铺陈的雪片在天地间四散狂飞,簌簌而下的大雪糊在窗框,连门和窗的间隙里都嵌进了白茫茫的霜色。

院长摸了摸婴孩头顶上栗色的胎毛,“别雪,你就叫别雪好不好啊。”

似是要回应他的话,牙都没长齐的江别雪咯咯地笑开了。

“那时候的往事,你还那么小,都是怎么知道的?”李明昔问。

江别雪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转动,他冷峻的脸也随着日久天长的习惯,下意识做出了相匹配的小表情,却不显得滑稽,而是赏心悦目的,随性的率意。

院长告诉他的,年迈的院长赞叹过他命大,定是有后福的。

江别雪的襁褓里,有傅良也就是他的生父,忘记销毁的长命锁。

正面写着“平安喜乐。”背面刻着他们夫妇的姓氏。

等他长大一点,院长把这个东西交还给他。

不同于普通的银质长命锁,他的这枚描金镶玉,就算是再没见识,也看得出来它还挺值钱的。

十多岁的江别雪攥着这个小东西,一家一家地走进本市的金饰店,去问,去探寻,是不是他们售出的?如果是?售出的对象是谁?

很多次,还没等他掏出皱皱巴巴的写了问题的纸,他就被当偷儿赶出来。

等他终于排除万难,弄明白他的父母是谁,身在何处时,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让他几欲晕厥。

江别雪匆忙回到福利院,翻出了自己最干净整洁的一身衣服,装好了平日里舍不得戴的老旧助听器,郑重而欢喜地找到了傅良的别墅门口。

天空开始下了毛毛雨。

江别雪站在繁复古朴的铁门面前,看见绿草如茵的幽美庭院里,面目儒雅的中年男人坐在亭子里,威严而不失慈祥地跟面前玉人似的男孩说着话。

一家人和乐融融,言笑晏晏,那几乎就是他想象中的父亲样子,甚至更好。

江别雪身上又脏又臭,无人教养的小孩哪有天天洗澡这一概念?

着急忙慌跑过来,身上更是出了许多汗,半大的小少年穿着捡来的校服T恤,和从别人院子里偷来的小一码的外套。

点点的雨滴落在他黑硬的短发上,湿成狼狈的一绺绺,疲乏地塌在他的额心,滑稽极了,他跟这漂亮的别墅格格不入,很快就遭到了保安驱赶。

「我也是这家人的孩子。」他掏出纸笔想要写,「为什么要赶我走?」

高壮的保安见他赖着不动,大力地把他推得向后栽了个屁股墩,于小少年而言珍贵的白纸掉到水洼里,废了,写不了字了。

江别雪揉着刺痛的尾椎骨站起来,在保安又要动手的不善眼神里,慢慢向外走去。

彼时傅凌君站在风雨不侵的亭阁里,穿着一身合衬贵气的毛呢外套,羊绒马甲,胸口处是精美刺绣的校徽。

同样是校服,有人穿着像乞丐,有人穿着是王子。

江别雪怀着不该存在的希冀,淋着雨躲在门口附近。

沉重的铁门拉开后,他风一般跑出来,消瘦的手扒着奥迪的后车门,哐哐地拍着车窗户。

傅良吩咐司机停下,他看着车外受风吹雨打的狼狈小少年他早已认不出来江别雪是谁了。

他任由雨水流过他的脸,顾不上去擦,只是慌忙地比划着手语。

“小朋友,你想说什么,我看不懂。”傅良耐心而温和地看着他,还让司机打了伞下去帮他撑着。

江别雪早准备好的纸和笔,纸被保安驱赶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他只能脱下外套,急急地在布料上,用出水不顺畅的水笔顿挫地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