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苏菀枝循声望过去,便看见顾听澜纵身从屋顶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她跟前。

“你怎么这么晚到这里来了?”看见顾听澜的模样,苏菀枝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打扮?”

顾听澜少见的穿了一件玄色的袍子,遮了脸,若不是能听出声音,都要以为他是什么歹人。

他随性的在苏菀枝身旁坐下:“还不是周吟郁,说你病了,就是不准我见你,若不是我打听到消息,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你。”

苏菀枝侧头看他摘下面巾,月光散落在他脸侧,显得有些落寞。

她咬了咬唇,嘴角带着笑意:“听澜,姐姐三日后要成婚了。”

月光下,顾听澜脸上的表情沉了下去,眼神被一片阴影笼罩。

他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真的愿意嫁给皇帝?”

可苏菀枝却笑着摇了摇头:“不,他是平安,每日陪我下棋,陪我赏花,为我舞剑的平安。”

静静倾泻的月光洒在地上,似一层银霜,缓缓覆上她的脸。

顾听澜不由收紧了五指,喉头莫名有些哽得慌。

“他不是平安,是姜国的帝王,你可知,他从前是有妻子的?天下皆知,他的宁苏皇后逝去不过一年!”

宁苏皇后?

苏菀枝脸上的笑意凝住了,这一年来,她在小药谷内不问世事,许多事情都不知道。

她答应嫁他,却忘了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妻子,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顾听澜见她良久不语,临走前只留了一句:“天下人都知道宁苏皇后死得多惨,你若真要嫁,也得了解,你要嫁之人,到底是个怎样狠心无情的君王!”

对于宁苏皇后,天下人无人不知,当年她死时,坊间流传了不少传闻,都说她是个可怜女子。

听说,宁苏皇后原本与皇帝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据说少年时,皇帝还曾信誓旦旦的说,今生定要娶宁苏皇后为妻。

后来,他也真的娶到了,可天下人尽皆知,宁苏皇后自入宫之日起就不受宠,皇帝反而偏宠一个医女出身的哑女,并封为吴萍儿,地位几乎与皇后比肩。

宁苏皇后入宫数载,皇帝都未曾昭幸,直到第五年才怀过一个孩子。

可那个孩子怀胎不过八月,便早产下来,宁苏皇后难产血崩,最后竟然是活生生的流干了血,凄凉的死在了宫殿里。

据说,宁苏皇后死的时候,连个来看她的太医都没有,身边只有个宫女守着。

最后,宫殿一场大火,宁苏皇后连个完整尸身都没留下来,烧成了一捧灰。

而更令人心寒的是,在她死后,皇帝亲自下旨,不得让她下葬,她死前凄惨,死后连个像样的丧礼都没有,而在皇城中,皇帝甚至连提都不许人提起她。

世人都说,皇帝必定厌恶极了这位宁苏皇后,那些传言说皇帝少年时喜欢宁苏皇后的,到最后也才明白,皇帝喜欢的不是宁苏皇后,是这位皇后身后的苏家。

明眼人都明白,如果当年不是苏家极力相助,当年的皇子,怎么也成不了如今的皇帝。

苏菀枝听人说完这些,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疼,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从不曾想过,她记忆中温润细腻的平安,真是世人口中所说的这样一个为了登上皇位,不择手段,冷血薄情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所利用的是苏家,天下身居高位,能助他登基的苏家,除了苏徵,绝无第二!

第二十七章

这晚,苏菀枝彻夜未眠,脑海中不断回想过去的事情。

她自生病以来,什么都记不清了,可她知道,父亲苏徵是从前执掌兵马的大将军,苏家是权势滔天的苏家,只是后来父亲告老还乡罢了。

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嫁给周吟郁,做了那宁苏皇后。

父亲说,她有兄长在外任职,可从未听父亲提起她还有什么姐妹,又或许父亲太过伤心,不愿再提?

想到苏徵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她忽然懂了。

天色方才蒙蒙亮,云层里泛出一丝熹微的霞光。

苏菀枝便起了身,只叫了从苏家带来的丫鬟和车夫,在天色未明之前驾车离开行宫,打算回苏府。

路上道路并不平整,马车颠簸得苏菀枝有些头晕。

她靠在车壁上,脑海中哗啦啦涌出一场大火的画面。

高大巍峨的宫殿里都是火光,她看见一个女子躺在一张被血水浸染的大床上,绝望的一声声喊着要回家。

大火中,她瞧不见女子的面容,只是那嘶哑绝望的声音像把刀子在她心口划,割得她胸口疼。

“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细碎嘈杂的脚步声。

苏菀枝还未来得及撩开帘子往外看,却有人先一步撩开帘子进来了,是周吟郁。

周吟郁身上带了股寒气,呼吸有些急,显然是听了消息,急急忙忙赶来的。

“菀枝,怎么了,你走的匆忙,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脸上满是着急不假。

借着渐明的晨光,苏菀枝静静的看着他,又觉得,他好像不是旁人口中说的那般无情,他看她时,那双眼睛分明有光亮。

她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方才……做了个噩梦,想到了父亲,有些事,想回去问问他。”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刻,忽然有些沉闷。

周吟郁在她身旁坐下,一手揽住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