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临奚看了一眼,见没有?差漏,就让他们下去,去提装着工具的木箱子。
他想去外面修,这样就不用叫太子看见他脸上的伤痕和修灯时不优雅的姿态,在太子面前,他要的是永远做那个无所?不能?什?么都轻而易举的嵇临奚,而不是邕城那个和老鼠没什?么区别的楚奚。
楚郁看他提着灯往外面走?,“你要去哪儿?”
嵇临奚回头,说:“在外面修这个灯要好修一些,殿下稍等,小臣马上就好。”
楚郁起身,唇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这样么,孤还没见过修灯是什?么样的,正好无聊,就陪嵇大?人?一起罢。”
……
头顶是两盏随着风微微飘动的灯笼,明亮的月光落下,嵇临奚特意坐在能遮挡自己受伤面颊的一侧,他膝盖上放着一块木板,板上是一张纸,被火苗烧坏的嫦娥追月纸壁已?经被他整张抽了出来,重新画了一张。
楚郁托着下巴,静心看他画,等他画完了,这才开?口,“嵇侍郎总是叫孤惊诧。”
嵇临奚的心因为这声嵇侍郎漏掉了一拍,仿佛回到当初太子唤他嵇御史的时候,那种微微拉长的尾音,甚至含着一两分的笑意,就像一根钩子,一下就扎进了他的心脏中,偏偏那钩子还四面带了弯钩,好像要扯出来,就要把整个心脏一起拿出来。
“小臣……小臣有?什?么让殿下惊诧的地方吗?”
楚郁望着他,弯了弯唇瓣,“嵇侍郎好像学什?么东西?都进步神速,棋艺也好,画技也好,每次孤发现时,心里都会在想,你什?么时候竟又学了这东西?。”
若是说这话的是旁人?,嵇临奚定然听出这段话中的言外之意,可说话的是心心念念求而不得又尊崇万分的太子,他被这份夸赞迷了心神,胸膛已?经不自觉挺了起来,嘴上还谦逊地说着:“殿下谬赞了,小臣也只是什?么都会一点罢了。”
画好图案半透的纸,被他小心翼翼涂上薄薄的浆糊,一点一点贴在竹骨上。
还好竹骨没被烧坏,若是烧坏了,还要重新换一份。
因为要用到的东西?太多,有?的东西?叫他咬在牙齿里,糊好纸壁后,嵇临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提着笔将一些不满意之处精心补上,被火舌舔过变了颜色的木头雕刻的月宫,要拿漆重新上色,再?抹上蜡油保持鲜亮的光泽,因为对光泽的均匀度有?要求,需要十分明亮的灯光,纵使不愿让下人?打扰自己与太子的二人?世界,嵇临奚却还是不得不叫下人?提一个明亮的灯笼过来。
下人?提了灯笼过来。
楚郁揽着袖子,伸出手,“给孤吧。”
“殿下,让下人?拿着就好,怎能?劳烦您亲自动手。”比起酸了太子尊贵的手,嵇临奚宁可让一个第?三者站在旁边当木头。
“无碍。”楚郁轻声细语,“灯是孤宫里的人?弄坏的,又还要劳烦嵇侍郎修缮,为嵇侍郎提灯也是理所?应当。”
下人?躬身恭恭敬敬将灯送到楚郁手中,退了下去,楚郁一手托腮,一手提着灯笼,照着嵇临奚上漆补蜡。
“殿下,手酸了吗?手酸了就把灯笼放下,休息片刻,小臣这里不影响的。”
“不酸。”
“殿下,您的手应该酸了,休息片刻……”
“不酸。”
“殿下……”
“不酸。”
“是小臣手酸了。”
楚郁这才把灯笼放在二人?之间。
夜风吹拂而过,嵇临奚看着他瘦削的身形,心疼得很了,连忙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隔着灯笼披在楚郁身上,“殿下,天冷,披上小臣外衣要暖和一些。”
楚郁看了眼身上披的衣物,“嵇侍郎不冷吗?”
“小臣身体康健,不畏冷。”他可不是沈闻致那等病怏怏还要人?保护的病怏子,伺候护佑太子,他嵇临奚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哼,还有?强健体魄。
说着,过了片刻,嵇临奚再?度提起宫灯,埋头上最后的蜡油,知道宫灯修好了,太子也会回皇宫,他内心实在不舍,连上蜡油的动作都变得格外缓慢,只又不想太子累了提灯笼的手,速度又加快了起来。
就在这一块一慢的挣扎中,最后的蜡油上好了,用来烧制蜡油的蜡烛还在手中燃着,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嵇临奚贪婪地微微偏过脑袋,余光如蛇似虎窥舔了过去。
楚郁还在提着灯笼,他的手掌垂弯在膝盖上,下巴抵着弓起的手腕,手中提的灯笼离他脸颊很近,于是暖黄的烛光映照着那张皎洁绝色的鲛人?面,恍若仙人?一般,从发间垂下来的月白发带如烟雾蜿蜒着堆在嵇临奚宽大?的外衣上,夜风忽至,细长的发带自他单薄的肩上落了下来,随风飘摇,连发丝都跟着一起飞舞,
鸦黑的眼睫一颤,而后那双眼抬起。
咚
被王相用力踹了一脚钝痛的心脏,就在这一眼中痛意尽数散去,只胸腔里传来如急雨的锣鼓声,真切可闻。
……
第174章 第 174 章(一更) “你与沈闻致……
宫灯已经修好了, 燃烧的蜡烛放在烛台上,光线就明亮了起来,轻轻动下?面的卡扣, 纸壁开始慢慢转动,比从前画得更生动的嫦娥奔月, 仿佛已经触手可及。
“殿下?, 修好了。”他依依不舍捧着?宫灯递了出去。
楚郁将手中灯笼放在一旁, 接过了他递来的宫灯,抬在眼前观量, 微笑着?说:“竟比从前还要精巧, 多谢嵇侍郎了。”
他侧头, 喊了句云生,一直离了一段距离的云生走上前来,将宫灯接过, 又?交给了身后的宫人。
“你们先在外面等孤。”
“诺。”云生颔首,带着?提着?灯笼的宫人离开了。
嵇临奚如何读不懂这?个?举动的意思。
太子有话要私下?对他一人说,他以?为自己躲过一劫,不曾想悬在头顶的刀还是要落下?,能令太子连云生都要屏退的, 也只有沈闻致一事。
“嵇侍郎, 有些话, 孤思来想去,总应该是要对你说的。”温和?如春风的声音。
嵇临奚立刻跪在地上匍匐着?:“小?臣洗耳恭听?。”
楚郁说:“沈家乃陇朝的开国功臣, 世代又?皆是忠臣, 陇朝辜负谁都断不能辜负沈家,沈二公?子是难得的清流之辈,亦是心怀百姓之人, 他与其兄长都是陇朝未来不可或缺的朝臣,你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