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殿下若无他事,臣女便先行退下了。”温绮罗施然作揖,身影消失廊转,而似连月夜分光都沾不到她半点摇动。

独留下萧策眉压深暗,衣下手指蜷起,缓慢又迟疑似的将手缩进深袖中,未言半语,却连整片望月凝云俱然化作落空般寂静。

温诗河亦落定在不远处,瞥见温绮罗离开,而萧策伫足的模样,眸中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深沉,想来二妹妹已是捷足先登,可这夺嫡九死一生,想来温绮罗……也不至混沌如斯。

月影斜垂,玄青厚瓦上印着层层飞鸟掠过的痕迹。

温绮罗走过禅院外的回廊,脚步无声,却心绪未宁。忽然,耳畔传来几声轻动,她顿时驻足,面上神色不显,掌心却已握紧袖中防身的小物。

“何人在此?”她冷声以对。

沉哑的男音从廊柱后响起,不高不低,每个字却都不偏不倚,落在耳畔如低低地敲击,“别来无恙,温二娘子。”

她凌厉侧头,月光下,那人初始只露出一个深藏的身影,随之踱步而近,衣袂翻飞间,露出熟悉的惟帽,和眉骨分明的轮廓。

“虞家郎君?”温绮罗轻声唤出他的名字,带着一丝探询之意。

“温二娘子好眼力。这护国寺香火旺盛,在下在边境时也多有耳闻。”他的笑容让人猜不透,既晓风闲云,又带深意。

温绮罗没有回应他的言语,太后临至,这护国寺早有重重羽林卫把守。一介商贾怎能说来就来?

她颇为淡然地侧身,静静看着他,此人神出鬼没,如今更是有了手眼通天的本事,“郎君出现在此地,寺中恰逢贵人下榻,若说是巧合,怕连你自己都难信吧?”

虞家郎君忽地靠近了半步,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隔着轻曼的惟帘,她依稀借着月色试图看清他的眉眼。

他的身影与那轮冷月一同拉长,几乎将她包围。

温绮罗步子轻挪,呼吸一窒,不动声色地拉开三尺的距离:“郎君想来也知,若是不奉旨意,擅闯此地如履薄冰,不知此番冒险,究竟是为财,还是因人?”

没等他答话,她复又一笑:“不过依我看,无论为何,终究不过是徒劳。”

虞家郎君随意倚在青石栏杆上,眼角染了几分薄薄的笑意,仿佛看到了难得的趣事:“娘子不仅慧眼识珠,还心思澄明。此行本是徒劳,可若见到娘子,那又另当别论,此为因缘际会。只是不知娘子又当如何看我,是疯子,还是…索命之徒?”

“疯子?郎君何须妄自菲薄。”温绮罗顿了顿,似漫不经心答道,“这索命之徒嘛……你自是端得起这大逆不道的罪名。尚需一点筹谋之心,不过以小女的蒲柳之姿,却觉郎君未必甘愿为之。”

一阵夜风拂过,拂起两人的衣袖云纹。

虞家郎君看着她那张浅笑嫣然的面孔,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洞若观火,就能将一切局势看透,仿佛不是这俗世烟火中人。温二娘子,可惜这一次你怕是失算了。”

他迈步靠近了些,薄唇轻启在她耳畔,暧昧至极,“或许你一直以为事事皆在操盘,可总有这么一日,这棋盘不是你设,棋子也非你执。到那时,我倒想看看,温娘子是如何翻盘。”

虞家郎君温热的气息拂过温绮罗的耳畔,温绮罗只觉得耳根一阵酥麻,眸色微微一黯,迎着他这一句暗藏威压的警示,心头却泛起了一抹凉意,“是吗?那郎君不如拭目以待。”

闻言,他低低地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撩人。“今日卷入这诸多是非,可是无恙?”

“郎君的消息倒是灵通,有那么多宫中侍卫,我自是无事。”温绮罗不明所以,可今日受惊,她却并未像寻常女子那般惊魂失魄。

那眉眼间的安之若素,就像是经历了一件事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从未历经生死的世家贵女,却能养出这般从容气度,怪哉。

虞家郎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既无事,那就好。”说罢本想错身离开。

第36章 梦中人

未料这时,远处竟传来温诗河的声音:“二妹妹,你在此处作甚?”

温绮罗心中一惊,虞家郎君身份敏感,若是被温诗河撞见,后果…她不好判断。索性当机立断,一把将虞家郎君拉到廊柱后,低声说道:“快藏起来!”

虞家郎君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温绮罗推到了她暂居的厢房内,迅速关上房门,四下打量屋内陈设简单,并无有明显之处能藏匿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量。

只得将他推向床榻之上,扯过锦被盖住他,低声吩咐:“切莫出声!”

温诗河款步而来,见温绮罗去而复返,站在厢房门口,“二妹妹,今日可是有些风头。白日还告诫我一二,可这眼下太后对你青睐有加,自是会对你的亲事上心。”她的声音柔和,但字里行间却带着几分暗讽。

温绮罗此时目光飘忽不定,仿佛身心早已不再此地。空气在夜色中凝固,温诗河眉头微微一蹙,隐约察觉到她的异样。

留意到温诗河的审视,她才臻首扫过窗棂外的明月,“风头?”声音如水面上的涟漪,徐徐波动,“阿姐似乎对我的事,很是关心。不妨直接说,想问我什么。”

温诗河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她没想到温绮罗会如此直接,语气也不再是往常的温婉。

她略微顿了顿,“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温诗河轻轻一笑,依旧试图维持那份看似和煦的姿态,“不过若二妹妹有了打算,我也未必不替你高兴,只是今日之事甚多,想来嫁给大殿下也并非一件轻松的事。你那般聪慧,定知其中的艰难。”

温绮罗抬起头,眸中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温诗河想要个准话,但她却给不得她,“艰难的事,往往才最值得做。”

温诗河愣了一下,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躁动。

“你……”温诗河一时语塞,心中有些混乱,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保持着表面的从容,“看来还真是我多心了,二妹妹自有分寸。”

她说罢,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听见了温绮罗的一句话。

“你为何觉得我必定要嫁给大殿下?”温绮罗的声音低沉,几乎是自言自语般的提问,仿佛并不想等待回答,却又让温诗河一时间愣住。

温诗河停下脚步,“因为,你明明有机会。”她冷笑一声,“你不想趁机站在那雪山之巅么?”

温绮罗缓缓地抬起眼睛,温柔的笑意在她唇角浮现,眼中却藏着一抹深深的冷意,“阿姐多虑了。绮罗此生,只求自在随心。”

温诗河闻言,心中一震,转身离开时,步伐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温绮罗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

待到四下恢复沉寂,温绮罗轻轻地关上房门,转身看向床榻上的不速之客。

虞家郎君将姐妹的对话听的分明,此时本想戴好惟帽缓缓出来,却不想惟帽的绑带不知何时勾住了床帐的流苏,他越是挣扎,那流苏便缠得越紧。

留意到温绮罗的气息靠近,他忙不迭地伸手去遮挡面容,却还是露出了眉骨星眸。那眉眼间让温绮罗觉得异常熟悉,如他的声音,似曾相识感扑面而来。

虞家郎君本就生得高大,这番动作幅度又大,床帐流苏缠绕得越发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