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1 / 1)

江知寂不卑不亢,微微颔首:“草民正是江知寂。”

“朕倒是瞧过你写的文章,实在精彩。就是不知道,你师从何人?”那落在江知寂身上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之色,江知寂的文章行文老练狠辣,一针见血,若非有高人指点,那便是天纵奇才,如今大夙似乎陷入了某种滞涩的处境,再也难以发展。

他既想成为万世之君,否则也不会这么久也没有储君,他的内心深处仍然在赌,赌如同养蛊一般,最后得以胜出的那个人能够带领大夙再回巅峰,可是……会有那么一天吗?

可看过面前青年的文章后他的心中却陡然生出来一股希冀,若是能够让此人进入朝堂之中,或许他内心深处所潜藏的愿景根本就不会落空,这个朝堂之上,绝大多数都是世家,他们的观念实在太保守陈旧了,可偏偏他需要他们之间互牵制,一时半会并没有办法彻底甩开他们。

江知寂颔首道:“并无,一切都是先贤的观点,草民无非只是这些观点的集大成者。”

他的声音温和至极,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清贵之色。若非身上所穿之衣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粗布麻衣,当真要有人会误认为此人是哪家的子弟将会如此出众。

“哦?这倒是稀奇,在这等年龄写出这篇文章,实在是天纵奇才。”萧昶行眼底聚集着微微的亮光,看向下方的江知寂,更带了几分兴致盎然。

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这样有意思的年轻人了。身怀大才却不卑不亢,如此谦逊倒是不会有贤者之风,再看相貌当真是光风霁月,人间难见。

“陛下谬赞了,草民惶恐。”江知寂垂下眼帘,过于浓密的睫毛遮掩着眼底复杂的情绪,台上人身居高位,言语之间满是倦怠之色。真正站在这个位置上,江知寂才发现,他引以为傲的端方自持实际上也不过如此,人有爱恨嗔痴、七情六欲,并非想抛弃就能抛弃,强迫自己暂时放下的仇恨,等真正见到灭国之仇人,心潮难平,如同海浪拍打的礁石,滋生出无边无际的黑暗。

朝内重臣看到当今圣上这副表情,又怎会不知道,这状元郎恐怕便是眼前的年轻人。那一首文章,翰林院的人见过也要自愧不如。

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已经脱离实际很久了,问他们何时耕种,什么季节应该种植什么谷物,当今天下局势如何,百姓如何,东市一捆韭菜又要作价几何想来他们根本就答不上来,可偏偏却处在决定民生的官位上。

他们害怕这位新科状元郎的加入会破坏朝内原有的平衡,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却各不相同。

有人暗中已经生出了先下手为强,想想应该将自己的那个女儿嫁给他,才能最快地将状元郎规划在自己的地盘之内。

萧昶行坐正了身子,他定睛看着面前的青年,“如今江南一带有水灾横行,若是你为州丞,你当如何?”

他翻看着面前的奏折,堆叠如山。他已经许久未曾亲自处理过国事,大多数交给两位皇子,或者交给丞相处理。如今面对江知寂,他倒是难得正了正神色。

不知为何,面前温雅的少年郎,却给他一股熟悉之感。可他的记忆衰退了许多,早就不复当初,即便看着这张脸,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究竟什么时候见过。

江知寂拱了拱手,之前处理过相应的事情,对这个问题信手拈来,他的语速不紧不慢,温润如玉的声音犹如金玉相击,大殿之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字字珠玑。

他说话极为有条理,从不同的角度阐明了若是发生水患又该如何处理。要如何疏通水源,如何安置灾民,赈灾粮食要如何分配,如何筹措赈灾粮,如何杜绝有官员中饱私囊,如何防止灾民生出暴乱,又如何解决百姓产生惰性的举措,方方面面,一应俱全。

就连旁人难以思考的角度,江知寂也事无巨细,一并说了出来。

他的语速极为和缓,足够最年迈的老臣也能听得明晰。一语毕,在场所有官员看向了面前不过刚及冠的青年。

萧昶行坐在龙椅上,将诸位大臣的神色尽收眼底。有人心生艳羡、有人面露惊愕、有人心思诡谲、有人暗自钦佩,他的唇角不由得翘起些许弧度,对面前的少年郎更多了几分欣赏。

不管他出身如何,也不管他到底为何会给他一种熟悉之感,这样的人才,都绝无仅有。

只是这样还不够。

第284章 三问

下方的这些读书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州府,为了这次科举考试,寒窗苦读数十载。

有人年逾花甲,发须全白,只有江知寂年纪最轻,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双目灼灼,可那一身温然之色,却让最年迈的进士也钦佩不已。

“你这回答当真是滴水不漏。”

萧昶行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色,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佝偻的身形在不知不觉中做得更正了一些。

“自古以来,大夏和大夙都是不世之仇,边关不胜其扰,若是能够通商,你认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这位江知寂身上,如今还未正式开通商路,两国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既没有好到能够互通商路的地步,却也没有糟糕到那么剑拔弩张。京城内来自大夏的商人依然不少,只是还没有成规模的商队或者组织。

江知寂略微沉吟,骨节分明的手指垂在身侧,他朗声道:“草民以为,这乃是好事一件……”

问答之中,引经据典,从自己曾经读过的经史之中,引用圣人之言,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便信手拈来,由此可见,四书五经早被镌刻在脑海之中,被熟读无数次,了然于心,被运用得炉火纯青。

他分析利弊,有最终得出利大于弊的结论。

“好,说得不错。”

不知是谁率先开口,紧跟着,所有人也开始应声附和,朝堂之内,人声鼎沸,众人议论纷纷,对这位未来状元郎的学识有了更深的了解。博古通今,过目不忘,又能引经据典,让人连反驳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即便当个辩论家,能与之辩论的人,恐怕也少之又少。再看看这青年的长相,光风霁月,眉眼精致清俊,实在让人不知为何上苍如此不公。

“答得不错,朕这些日子也一直在考虑是否要互通商路,你这一番话倒一语中的,和朕想到了一块去。”萧昶行眸光闪烁,看着面前的江知寂,微微一笑,“你才华学问最高,自然要封为状元郎。”

他说完别让人去拟旨,全场哗然。

这样年轻的状元郎,纵观前朝,也几乎没有。陛下这是为他开了一个先例。

“陛下万万不可,此人如此年轻,本就博闻强记,科举无非考的是那些四书五经,说是陛下以此作为论据,实在是不妥。”

说话那人已经垂垂老矣,他已经年迈,坐在这个位置也不过十余年。当年他和状元郎学识不相上下,却因为相貌逊色一些,便成了探花,此后一直耿耿于怀。再看江知寂,芝兰玉树,若是因此而生出嫉恨之心,也在所难免。

此话一出,惹来众臣纷纷附和。

萧昶行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他似笑非笑:“诸位爱卿看来对此颇有异议,若是谁对朕的决策有所不服,不如让朕考校一番,朕再来定夺,如何?”

威严的视线缓缓从龙椅下众人面上扫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哪里还敢应声。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萧昶行已经没了耐心,草草问了几个问题,便就此作罢。

人群逐渐散去,沈宴初眼底满是不可思议,垂在身侧的手掌合拢成拳,指尖陷入肉里,刺痛却让他浑然未觉,他眼底一片猩红。

他居然连榜眼都不是,更不必说状元郎的身份。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和他想象之中截然不同,明明状元的位置应该是他的。

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令他遍体生寒。

这些日子他实在舒坦了许久,许映渔乃是大家闺秀,光是嫁妆就有不少,以一己之力供养着整个沈家,母亲对这个儿媳倒是十分满意,自然日日夜夜都要将他挂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