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母受宠若惊,忙不迭收好茶叶。
从春风楼出来,温绮罗衣裙鬓发间,也不免沾染了楼内的气味。
一缕清风拂过,身上的那些气味也逐渐散去。
“师父能找到青楼来卖茶,实在是高明。”明溪亭翘着二郎腿,靠在马车上,笑意盈盈道:“如今太原府富人不少,可能喝得起青茶的实在少之又少,但凡薄有家资者,都不免到春风楼春风一度,楼内的娘子劝一劝茶,自然便能卖得出去。”
他看着像个富贵闲人,可却并非对为商之道一无所知,相反,镌刻在本能中的嗅觉让他一眼就能洞悉温绮罗的用意,此话的确不假,温绮罗是这么想的。
春风楼内的那些女子,会吟诗作对,会琴棋书画,实在是风雅。
“若是一家家去看,那也太累了,还是派人去谈,此事也好处理。”明溪亭看向温绮罗,他清亮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浅浅笑意,“不必师父亲自出马。”
温绮罗正巧还在迟疑,闻言点头,“的确不必,只是府城的大酒楼仍需要我出面。”
她回看了一眼春风楼,修长手指压了压眉心。
回过头,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江知寂身上,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参加秋闱,哪怕他胸有成竹,可放眼整个大夙,人才济济,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抱着必中的心思,更何况……记忆中,是沈宴初大中,崭露头角,从此之后,扶摇直上九万里,事事顺遂,仿佛没有任何瓶颈。
茶叶的生意固然是大事,可江知寂却分毫耽误不得。
对上温绮罗认真的眼眸,江知寂温言道:“为何这般看到我,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他语气轻松,带着几分戏谑。
温绮罗轻轻摇头,坦言道:“我在想……你的事是大事,这次让你出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轻启红唇,微微一笑,漆黑湿润的杏眸多了几分认真,并没有多少开玩笑的意味在其中。
江知寂深深看着她,含笑摇了摇头:“怎么会,并非你的事是小事,我的事是大事,若是能帮到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此言坦坦荡荡,并无任何其他情绪,眼眸深深看着温绮罗。
温绮罗心神微微一动,挑起唇角,戏谑地笑了笑:“看来江大郎君胸有成竹,是否已经胜券在握,看来这次秋闱自然也不在话下,既然如此,我倒想看看,姜家郎君是否得以蟾宫折桂。”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衫,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头上只戴着几支白玉簪,愈发显得肤白胜雪、眉眼如画,即便这笑容之中带着几分戏谑,也令他甘之如饴。
漆黑的眼眸看着温绮罗,江知寂喉结上下滚动,说道:“你很希望我得到那个位置吗?”
温绮罗不假思索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毕竟大郎君若是能够金榜题名,我与有荣焉。”
她淡淡回眸一笑,话语之中多了几分试探,倘若她的三言两语能够让江知寂连中三元,她自然并无不可。
这世间的女郎谁人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够扶摇直上九万里,温绮罗不能免俗,含笑摇了摇头,垂下眼帘,遮掩住眼眸中的情绪。
第252章 入夏
明溪亭靠在马车边,声音中带了几分无可奈何:“你们二人光天化日之下将小爷我视若无物吗?此事并非一日之功,有时间打情骂俏,不如把时间放在温书上,多背几遍四书五经,恐怕也就真的中了。”
经过上次一事,江知寂一语道破他的身份,明溪亭对他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瞧着也不过是个病弱书生,衣着身为清贫,可那样恐怖的眼神,单身;会出现在一个落魄书生身上吗?更何况那一身清贵之气,绝非是一个穷书生所能拥有的。
哪怕心中畏惧,可此时面对二人缱绻的目光,明溪亭实在心有不满。
分明他也主动提过以身相许,可温绮罗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
那段时日,他日日揽镜自照,长相嘛,虽然是不差的,风流倜傥,意气风发,自有一番少年朝气在身上,更何况家中财富不知凡几,他爹只有他一个独子,有没有其他庶弟争风吃醋,若是能够成一对天作之合,不可为一件美事。
可偏偏江知寂捷足先登,这让他如何不气。
虽然心中颇有一番郁闷不满,可他只希望温绮罗此生能够和相爱的男子相守一生,此生不必受任何蹉跎之苦。
“好了,接下来还有几个酒楼茶商要面见,不如在此分道扬镳?”明溪亭晃着扇子,一本正经道,“我倒是认识几个酒楼的掌柜,倘若能够上此茶,想来茶客定然络绎不绝。”
他说着,欲言又止地看着温绮罗。
温绮罗不置可否:“便按你说的办。”
府城何其之大,若是继续耽搁下去,恐怕也不是个办法。
温绮罗看向江知寂:“溪亭,你去面见酒楼掌柜,我和清音去见那些茶商,大郎君去看看客栈可好?”
清音本就聪慧异常,对算术一道了如指掌,对生意更是无师自通,只可惜天生重瞳让他受尽轻视,听见温绮罗提及他的名字,清音回过神来看向温绮罗,平静地点了点头。
江知寂颔首,三人到了街尾便分道扬镳。
太原府内几个出名的茶商,温绮罗都略有耳闻,本就是逐利之辈,此时若是得了一个更为赚钱的营生,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扣上帷帽,垂下的面纱遮掩着夭桃秾李的面容。
孟清音一身粗布衣衫,一张俊朗的面容不免得来许多年轻女郎的目光。
“好生俊俏的郎君,只可惜一张好脸都毁在那双眼睛上,瞧着像是一条蛇,蛇才会有这样可怖的眼睛。”
“重瞳为不详,咱们还是绕道走,莫要自讨苦吃了。”
可这双眼睛也惹来不少低声窃窃私语,清音寡言少语,一路上甚少说话,可即便如此,也清晰地传入清音耳中,他对这些闲言碎语都已经习惯,更何况因为这双眼睛,他从小到大所遭受的非议并不少,可即便听到又当如何,总不能将这些人全部都杀死。
温绮罗的眸中仿佛潋滟着一泉春水,扫向其他人时多了几分冷意。
清音的视线落在温绮罗合拢收紧的拳头上,心中多了几分暖意。看着温绮罗窈窕清瘦的身影,他心中暗道,假以时日,定然以命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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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府城内一家茶室中,掌柜正在拨弄算盘,午后饮茶的人不少,他这里的茶是整个太原府最全的。只要点上一壶,便可在此听说书人讲上一下午。
温和的日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衣衫上大片窗格的阴影,他数着今日的进账,眉头紧锁。就连小厮站在他身边连声叫了他许多次都没有听见。
茶室内人多,大多是一些富贵闲人,点上一壶茶,眯着眼眸看向说书人,正说着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戏,说道精彩处,大堂内一阵叫好的声音,紧跟着则是噼里啪啦银钱落地的声音。
人虽多,可茶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多,去年冬日更是糟了水灾,多处干旱,茶的产量不尽人意,正因为如此,账目瞧着并不好看。许多人点上一壶茶,便生生坐到打烊,旁人想来喝一壶茶,也并没有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