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女子,不管生于何处,总不吝啬于绽放的绚烂,淤泥之中也会竭尽全力开出明亮的光,然,那时不时从眸中逸散而出的悲伤究竟是因为什么。
“来年春,届时我与绮罗同去赏花。”江知寂修长的手指上下翻动,极为灵活,他递过去一个编好的花束递给温绮罗。
温绮罗抬起眼皮看去,只见江知寂竟不知何时一路采撷着小径边灿然绽放的野花。
蛇莓七星莲紫云英,又有一些叫不出来名字的野花野草,被鲜绿的藤蔓绑着扎起一束,嫩黄浓紫的小花星星点点一般攀附在嫩绿的枝叶上,江知寂漆黑双眸宛如子夜,只深深望着温绮罗,仿佛眼眸之后只能容得下一人。
温绮罗微微一愣,旋即红唇翘起,眼底浅浅的光线映入明媚春色,她笑得明艳灵动,“多谢江家郎君送花,只盼着来年,仍是君在身侧。”
这像是简单定下来一个契约。
春日暖融融的风拂面而来,裹胁着不知名的草木清香。
温长昀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国库空虚,军中粮草未动而车马先行,有时候实在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便只能去附近的山野之中寻些能够入嘴的野菜,他教过温绮罗认识几种野菜,温绮罗的视线缓缓移动,倒是认出来几种能吃的野菜。
太原府和兰州府之间毗邻,兰州府得以看见的野菜往往太原府也能够见到。
温绮罗跳下马,指着其中的一种野菜,挑起眼眸:“这是一种野菜,不知道知寂可认的?”
她俯下身子,手指攥着根茎部分,微微用力,便将那株野菜连根拔起,从松动的土壤之中带起来些许湿润的泥土,她笑盈盈看向江知寂。
江知寂的视线落在温绮罗手中的那株野菜上,他看起来虽然清寒,可一身的清贵之色难掩,他点了点头:“识得。”
温绮罗略显惊讶地看向江知寂,这种野菜认识的人极少,万万没想到,江知寂居然认识。
“未曾来到江家之前,若不是能认识几种野菜,恐怕早便饿死在路上。”提及往事,江知寂总是淡然而轻描淡写,对于那些温绮罗并未参入其中的过往总是随意的态度。
温绮罗明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她眨了眨眼眸,错开视线,声音很轻:“想来那些百姓,应当也不必再饱受饥馑之苦。”
她说的是太原府遭受水患的那些百姓。
江知寂会意,病弱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笑意:“自然会的,有温家娘子菩萨心肠,不辞辛苦弄了那么多粮食,若是不好好活着,岂不是辜负了温家娘子的一番美意。”
他还记得,温绮罗数次出生入死都是为了为百姓博得一丝生机,才千辛万苦将那些粮食运出来,而她身上更是落下许多伤痕。好在那些伤口并不致命,只是一些皮外伤。
两个人沿着长街,一直回到城内。
直到落日落下,才分道扬镳。
约定好了同去太原府的日子,温绮罗这才踏着月色回到温府。
望着空空如也的温府,温绮罗眼眸空了一瞬,那双透亮的眼眸倒映着清冷的月光,须臾,她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轻轻摇摇头,关上房门。
“女郎可是有些乏了,我这边让人备好热水。”紫珠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心疼地看着温绮罗。
温绮罗立于庭院之中,清瘦的身影落寞,皎洁月色清白入纱,而将军回到军营中,如今温府之内只剩下她一个主子。大娘子与她自小到大一同长大,自然关系匪浅,而如今,大娘子远嫁和亲,只剩下她孑然一身,紫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温绮罗机械地点了点头,展唇安抚的笑笑,心中却陡然生出无穷无尽的落寞。
“无事。”温绮罗看向自己手中的花束,淡紫色小花看起来清新淡雅,虽然比不得牡丹国色天香,也不如芍药艳丽,更不如春睡海棠,可自有一番淡雅素净,即便无人照料,也开出自己的冶艳。
温绮罗微微一笑,将这束花放在一个素净的花瓶中。
但愿此情此景,能保存的再久一些。
第248章 开拓之路
故地重游,总不免生出一些怀念之情。
抵达太原府时,已经是第七日上午。暮春的天带着几分燥热,温绮罗掀起马车的帘子,抬眼看向远处,目光所及之处人群熙熙攘攘,好生热闹。
远看不出来先前遭了水患,整个城内都哀嚎一片,如今再看,便已然是焕然一新。
这些百姓就像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花,只要分毫的阳光和雨露,便攒劲生长。每日发放的那些粮食只能果腹,味道极差,甚至就点那些米粥,也都稀得瞧不见几粒米,即便如此,那些百姓不仅活下来,而且活得极好。
马车缓慢行走在街道上,过路行人不敢冲撞马车,便规规矩矩又面带几分胆怯地看向这辆高大的马车。
如今马车仍旧是达官显贵的所有物,万一冲撞了马车内的贵人,一鞭子抽下来,他们半条命就没了。因此只敢远远看着,却不敢凑近来。
徐徐春风拂面,叫卖声不绝于耳。
挑着担子卖饮子的,卖冰糖葫芦的,更有卖野菜的,一看便是乡下庄子里的农户,身上的衣服带着许多补丁,面上带着生机盎然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无人问津而感到焦灼。
眼看着如此之景,温绮罗心中的那点担忧便彻底散去。
笼罩在人人心中的阴云被埋葬在去年冬天,没有影响到他们正常的生活,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问谁人知道的茶商最多,那必然是明家。
明溪亭近来被父亲严令禁止出门,每日呜呼哀哉待在房内,整个人瞧着沉闷许多,愈发消瘦,好不容易翻墙逃出来,坐在马车上跟了一路。他倒是不嫌苦,哪怕路上舟车劳顿,也心甘情愿跟着前来,美其名曰把关,再怎么说他也是商贾之子,那些人便是心思狡黠,也断然不敢欺骗到他们头上去。
温绮罗脑子活络,再加上前一世的积累,的确能够抢下先机。若是遇到合适的生意,快人一步,便能得到不少好处。可若是和真正从商海中厮杀出来的大商贾相比,温绮罗便显得并不如人意。
她倒是看得很开,人非圣贤,怎可能十全十美。
若是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赚多一些银钱,不管是日后规避风险,还是日常取用,都大有用处。
“王家,宋家,李家,都是府城内最有名的茶商,若是能让他们点头,青茶便不愁销路。”明溪亭扇了扇手中的骨扇,山西的微风吹起他发梢的几缕乌发,那张狂又意气风发的气质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摇摇扇子,唇角大大笑起来,“这几位茶商,我都认识,此事便交给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只是,我记得师父似乎要扩大销路,既然要扩大销路,只有这么一座茶园可还是不够,不如这样,若是还要开放其他茶园,我明家也投一些钱可否?”明溪亭眼眸闪烁,他的目光清透,坦坦荡荡,让人一眼便能看穿。
出于直觉,他本能相信温绮罗有这样的能力。
先前只是合作点心铺子,便让明溪亭从中得利不少。这是从他私人的荷包里取出来了一部分银钱,跟阿爹阿娘并无任何关系,对偌大一个明家而言,这些银钱或许并不算什么,可若是再加上其他的行当呢?
他总觉得,温绮罗的能力远不止如此。就像未卜先知一般,总是能够得到最好的时机入场,自在从容到令人完全信服。若是假以时日,他的师父成长到了令人畏惧的地步,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跟随者,能获得的好处也绝不是一星半点。
这样好的师父,他当然要死死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