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绮罗不再卖关子,眸中带着一丝深色。细长白嫩的手指轻轻拂过布料,她的声音很轻:“郎君看这纹路,像什么?”
楚郎君一脸困惑地看着温绮罗伸手抚摸的部分,那是一块水蓝色的布匹,原本应当是深蓝色,在雨水冲刷了数日之下,最终才变成这个颜色。
他仔细端详着这块布匹,起初深深皱眉,可随着越看越深,他忽然灵光乍现,伸着手指颤抖着:“像玉石的纹理。”
手中有些闲钱的人,大多都会购买些许玉石。
楚郎君当然也买过,他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实在是怪哉,我怎么就没有想过。”
受灾以后,他日日夜夜以泪洗面,所有心血付诸东流,怎能让他不悲痛欲绝。
看着因为受潮而变了模样的布匹,他瞬间慌了心神。
再看向温绮罗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敬佩之意:“女郎果然慧眼如炬,竟然想到了这样的法子,我等实在望尘莫及。”
认识到了这一点,等再看一下这批布料时,便不觉得是累赘,反而多了几分欣赏。淋了雨之后,每一匹布匹的纹路都是不一样的,颜色也各不相同,在原本的中规中矩上,更多了几分层次感。
温绮罗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戏谑道:“怎么,温绮罗这是后悔将这些布匹卖给我了?”
这话一出,楚郎君顿时面露苦色,连忙摆了摆手,“这些布匹既然卖给了您,那便是娘子的所有物,如何处置跟我都没有任何干系。娘子如何定价,也都如您所言,我只是在高兴,娘子不必因此损失惨重,便是我最大的庆幸。”
他所言的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欺瞒。
哪怕身为商人,所赚得的每一笔银钱,都来路光明,并未通过欺诈等手段得到,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愧于心,敢正大光明说出这句话。和温绮罗做认知中的商贾完全不同。
但凡是想要成大事者,必然少不了手段狠辣。
所以说,有良心者难成大事。在商言商,这样良善的品行并不有利于他成为富甲一方的商贾,但偏偏是这样的品质,令温绮罗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她唇角轻扬,突然认真看他:“楚郎君日后必将大有作为,并不仅限于此。”
楚郎君微微一愣,看着满脸正色的少女,也同样郑重其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借女郎吉言。”
将所有的布匹都装卸完毕,剩下的便是要考虑如何把这些东西都处理掉。
看着满屋子堆叠如山的布匹,温绮罗微微抬起头,略一沉吟。
转头看向江知寂,温润如玉的郎君眉眼如画,可看他身上衣物的剪裁,看似简单,实则剪裁得当,颇为俊雅,和当下时兴的款式并不一样。
料想他应当有认识的绣娘,才能做出这样巧夺天工的衣裳。
“江大郎君,可否帮我一个忙。”温绮罗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挑了挑眉,眼底满是狡黠:“这些布匹实在不知要如何处理,不知你可有认识的裁缝,能助我一臂之力。”
无数次出生入死所得到的默契,温绮罗一个简单的目光,江知寂便猜透她心中所想。含笑点了点头:“的确认识几个。”
明溪亭一把推开门,大大咧咧走了进来,张嘴喊道:“师父,你想要好的裁缝,怎么不问问我?”
方才二人所言并未避着旁人,明溪亭刚来便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温绮罗转头看着他,每一次见到明溪亭,他都穿得像个花枝招展的孔雀,但不得不说,他长了一张俊秀的脸,不管穿什么衣服,也都沦为他这张脸的陪衬。
明家乃是巨富,当然会认识许多裁缝。
而且,明溪亭虽然性子张扬,可他的眼光实在不错。身上的衣物极为衬他,当真是花团锦簇,意气风发。
温绮罗微微含笑点头,眼底眉梢流露着浓浓的笑意,单手托着脸颊,目光落在他身上,笑着道:“自然需要,越多越好。”
明溪亭上下打量着这些布匹,笑意盈盈道:“想来这些布匹应该是师父从那些受灾的布料作坊中收来的,不过都受了潮,是下品了。”
“师父这菩萨心肠,应该在佛龛中受万人敬仰,不做个在世神仙都可惜了。”
明溪亭说话一向荤素不忌,好在这里也没有外人,他红润的唇角勾着笑意,挑眉看了一眼江知寂,然后对着温绮罗道:“师父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不劳烦江大郎君费心了。”
他说完,便忽然感觉浑身上下倏然一冷。
再抬头,对上江知寂一片幽深晦暗的眼眸,明溪亭动作夸张地摸了摸手臂,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江知寂转头侧目看向温绮罗,他眼底满是专注,给温绮罗斟了一杯热茶,自然而然地道:“我倒是认识几个人,应该能将这些布匹全部处理掉。”
第227章 雨后黛
门扉紧闭,窗棂外枝芽上新生了嫩绿的芽孢。
上一世,京城内贵女之间的时兴也都以温绮罗为准,或以宫中为兴盛。但凡是宫内哪位娘娘的样式得了圣上的关注,转瞬便在京城内乃至大夙兴盛开来。
笔尖吸饱了墨汁,温绮罗攥着笔尖,垂眸凝思。
她倒是还记得几个式样,和花纹。
富丽堂皇的牡丹纹,雀鸟绕花枝、七彩云纹……她提笔而上,笔尖在宣纸上毫不滞涩,须臾,华美纹路跃然于纸上,并着几个简单易懂的衣裳式样。
待墨迹干透,温绮罗起身,将上面的式样递给房内的裁缝。知礼节而不多言,可想而知江知寂在御下上别有一番手段。
几个鬓发梳得整齐的老妪,一颦一笑之间颇有礼节,见到温绮罗,福了福身子,满头白丝一丝不苟地梳成一个发髻。
温绮罗参加过宫宴,只在宫里的嬷嬷身上见到过这样的气度。
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当真有些好奇江知寂究竟如何在大夙内暗度陈仓。
“这些式样如何,可能做出来?”温绮罗将自己所绘制的几种式样给老妪们看过,新鲜的墨迹一看便知是刚绘制出来不久。
出于对江知寂的本能信任,温绮罗并未再去考察这些绣娘裁缝的手艺如何。明溪亭自然不必多说。明家乃是数一数二的大富商,吃穿用度皆是不凡,再穿上更是精细到了极致。
最初见到明溪亭时,他便是花团锦簇的富贵公子模样,身上是正时兴的款式,又用了最好的料子,自然风靡一时。
温绮罗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水。唇上浮动着一层潋滟的水色,眉眼之间有波光流动,莹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敲出有节奏的音律。
“这些式样可是娘子独创?”其中一位老妪忽然抬眸说道,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愕不已,枯瘦的手指牢牢攥着薄如蝉翼的纸,淡紫的嘴唇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