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说着,忽然有内侍通传雍王过来了?。
太孙面露异色,想要低声?叫住太子:“父王!”
但他只发出来了?细细的抽气声?,太子已经走出偏殿迎接雍王。
“阿月,你怎么过来了??”他唤得亲切。
李鄢冷淡的面容蕴着些倦意,眉间似有霜雪,他轻声?说道:“我来看?看?皇侄。”
太子忙引着他进来,“这?孩子真?是不小心,竟将陛下最心爱的瓷瓶打翻了?,手背上也落了?道口子,看?着骇人。”
世上大概也只有他会将太孙唤作“孩子”,仿佛他还是个垂髫稚童,而不是一个已经快要成?熟的政客。
李鄢步履轻缓,珠帘掀开的一刹那,那被暖光照亮的冠玉面容似流转着月华,俊美得不似人间的活人,倒像是索命的厉鬼,更?叫人惊诧的是他唇边竟噙着少许笑意。
他性子冷淡,连浅笑都少有。
唇角上扬时让人生?不出暖意,反倒在心底泛起深寒。
他知道了?。太孙打了?个冷颤,额前?的冷汗顺着脸庞滚落,滴在榻上。
李鄢低声?问道:“皇侄的伤如何?”
那年轻医官头一回见这?尊大佛,慌忙地?站起身来答道:“回禀殿下,只伤到?了?皮肉,并未伤及指骨。”
李鄢没再多言,“那便继续诊治吧。”
太子拉着他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今日又同谢观昀起争执了??”
“倒也不是。”李鄢阖上眼眸,身子向后倚靠,“京中不时有儿童被诱拐,他觉得应当将犯人杀无赦,语气重了?些。”
太子松了?口气,说道:“我还当是什么事,他怎么有功夫管这??凉州的财赋整治推到?一半,现在赵渊一病呜呼,他该着急那个才是。”
李鄢漫不经心地?说道:“许是担忧女?儿?”
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太孙却如坠冰窟,李鄢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将要去灵州不假,但京中还有谢观昀。
太孙若是敢动施施,谢观昀也不会放过他。
到?底是嫡长女?,纵是再无宠,也不会看?着她叫人糟践。
太孙咬住牙根,那年轻医官手不稳,将药汁滴进了?还在淌血的伤处,让他疼得生?生?昏厥过去,连舌头都要咬掉。
太子急忙过来看?他,雍王也缓步跟了?上来。
李鄢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太孙本来伤处就疼,见李鄢拿的折扇是央求太子几回,太子都舍不得给他的那把名贵折扇,心中更?似在滴血。
雍王身患眼疾,连扇面都看?不见,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李越实在控制不住表情,眼中的郁气快要满溢出来。
李鄢把玩着折扇,容色冷淡,沉静得像是浸在清辉之下,出尘决绝,恍若谪仙。
凭什么?这?个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权势、富贵、皇帝的信重,连施施那等绝色美人都倾慕于他。
太孙越想越难受,可就在李鄢指尖颤抖的一瞬间,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将那柄名贵折扇稳稳地?接在了?手里?,手背的伤痕再度撕裂淌血,但这?都不及他心上的至深痛楚。
他颤抖着手将折扇递给李鄢,“皇叔,您……拿稳些。”
“言行失仪,李越。”太子斥责道,“怎么同你皇叔讲话?的?”
李鄢平静地?说道:“无事,兄长。”
“天色已迟。”他低声?说道,“改日我再来探望皇侄。”
他一展折扇,周身都带着风流的意蕴,当真?是宛若天边的皎月,将旁人都衬得跟沟渠里?的泥沼一般。
李鄢言辞简略,太子却面露笑意,乐呵呵地?送他离开。
太孙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眼底的浓郁恨意快要收不住,他阖上眼眸,咬住木棒,令方太医尽快诊治。
待到?太子回来时,伤处已经被处理好。
二人乘马车回东宫,太孙哑着声?向太子说道:“父王,不能再信任皇叔了?。”
他觉得有些讽刺,直到?这?时,他还是不敢在父亲面前?称呼李鄢的名讳。
太子怒气冲冲地?敲了?一下他的头,厉声?道:“谁让你去招惹谢氏的姑娘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不要命了??”
李越心中不忿,在诸位皇子中,他的祖母身份最低,仅是一介婢女?,性子据说也很是软弱,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他父亲也被教?养得与?世无争、没有狠劲。
若不是雍王意外伤眼,这?储位不可能落到?父亲的手里?。
李鄢这?些年是对太子多有照拂,但他心思深沉,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报复欲极强,凡是扰了?他的道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甚至能不能留一条贱命都难说。
太子见他垂下头安静地?思索着什么,又怜惜起这?仅有的独子起来。
他压低声?音在太孙的耳边说道:“你又在多想什么?在陛下恼怒时,你觉得和他起争执是勇,还是退避忍让是勇?”
太孙听到?他这?开头就知道他要开始讲大道理,耳根里?的茧子开始作痒,很是恭敬地?说道:“父王,我明白。”
太子还是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孔夫子怎么说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太孙干脆阖上眼,还没休息够就被太子又一巴掌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