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谢观昀提出, 她根本就想不到嫁给?七叔这种事。
算上?梦魇中?的光景, 施施的心理年?龄已经快要十七, 但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嫁给?别人做妻子还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
还太快、太早。
施施心中?怦怦直跳, 低声问道:“您怎么会想到这个??”
谢观昀神情平静,轻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寻常人家尚要循制,雍王尊贵, 难道是想违常规吗?”
他凝视着施施,目光有些锐利,像是要将她心底的想法看透。
谢观昀的面容被晚霞照亮, 长眉入鬓,气势如有实形地向她压来,施施纵是再迟钝, 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不信任李鄢。
她抿着唇,低声应道:“您说得是。”
施施的嗓音有些干涩, 若是谢观昀再询问下去?,她是定然招架不住的,好在他也没有多?为难她,继续走下台阶。
她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全然没有想过结两姓之好是一件多?麻烦的事。
况且李鄢出身皇室,还是个?不那么寻常的亲王。
施施不由地想起梦中?的情形, 他们那时?是夫妻吗?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却发觉记忆始终是模糊的,像是笼在浓雾里,根本寻不到什么细节。
她没想过嫁给?他,他好像也没说过会娶她。
他们之间的情谊太吊诡了,混杂着亲情和爱情,还有小辈对长辈的孺慕与依赖。
他会娶她吗?
施施皱着眉头,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她发现她没有答案,她只?知道李鄢绝不会应允她嫁给?旁人。
谢观昀走在前面,忽然轻声说道:“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她想要什么?父亲是在问她自己的想法吗?施施愣怔了片刻,怀疑是她听错了,他一向都极专断,根本不管他们的心里在想什么。
见她迟迟不语,他回过头,又重复了一遍。
谢观昀身着绯红色的官服,那色泽比天?边的云霞还要明丽,像熊熊燃烧的炽焰,又像是暗夜漂浮的冰冷磷火,她从前只?是觉得敬畏,此?刻竟倏然觉察出些许莫名?的热意来。
他轻声说道:“你是想要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吗?”
“还是说,”谢观昀远眺了一下远处的宫阁,“你只?想享受他的爱?”
他的言辞总是很尖锐直接,但神情却略显柔和,甚至有意地减轻身上?的压迫感?,没有再和施施对上?视线。
他一下子就看透了施施的犹疑,在她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思绪的时?候。
施施垂着眼,声音有些恍惚:“我……我不知道,父亲。”
做李鄢的妻子……想到这个?念头,她心中?最先生出的想法竟是违伦。
尽管他们并?没有血缘或是伦理上?的关系。
他是她倾慕的青年?,是在梦魇中?将她拉出黑暗的人,却也是她的七叔,她是爱他的,但一想到嫁给?他,她就觉得怪异到了十分。
“因为你没有决断,施施。”谢观昀换了语调,“所以我先前会执意为你议亲。”
施施讶然地抬眼,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父亲。
“你从未说过拒绝的话,也从未表达过想法。”他缓声说道,“父亲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就只?能为你做选择。”
她睁大眼睛,陡然明白为何梦魇里谢观昀不来救她。
他那时?是真?的以为她勇敢了一回,?*? 与倾慕之人相爱。
施施的心间一阵阵地悸痛,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谢观昀并?不厌她忤逆礼教、言行失仪,他只?是希望她能有决断,所以哪怕在行宫撞破她和李鄢的私情,他亦没多?说什么。
父亲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父亲。
他们像是两个?生疏的陌生人,总是自顾自地想着对方的意图。
谢观昀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施施,直到现今你还是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情人,那便与他好聚好散。”他轻声说道,“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夫君,那最好还是慎重些。”
谢观昀虽然不是死板迂腐的儒生,却也是位传统门阀家庭出来的士子。
施施心中?那个?肃穆的父亲形象再度崩塌,她怔怔地看向他,父亲在说什么?这竟会是他说出来的话吗?
他低声继续说道:“他不惮于杀人,甚至不惮于弑君。”
一直潜藏在暗处的隐秘被父亲堂而皇之地说出,施施紧绷的心弦竟松弛了下来,他是知道的。
但与之同时?,另一个奇怪的念头窜了出来,梦魇里李鄢大开杀戒时?,父亲在做什么?
她的长睫低垂,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你是真?的爱他,这个?冷酷残忍的人。”谢观昀注视着她的面容,“还是沉醉于他展现给?你的温柔幻象?”
他的言辞比张贤妃和柔许多?,却更加刺痛她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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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施宛若涸辙之鱼,她低下头,断续地说道:“我不知道,父亲……”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他救了我。”她的眼前蒙着薄雾,声音越来越低,“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