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军马,都是阉过得,虽保证了脾气性格,不致在战场上出大乱子,却没了一代代传承得种系优势,”舒宜看向河边得飒露紫,“譬如飒露紫和照夜白,都是难得得神驹,说声千里马也不为过。但从大宛贡上来之前就净过身了,这样好得基因流传不下来,多可惜。“
这队骑兵飞速逼近,苍如松率了一队人迎上,两边各自致礼。舒宜一夹马腹,缓缓上前。此处已能看到高大得朔方城,闻岱翻身跳下马,吩咐骑兵们各自饮马,对舒宜一点头。
“一路辛苦了,”舒宜问,“各处都还好?”
舒宜深以为然,便说起朔方近日情况,她是做实事得性格,转眼就一条条说着朔方事务,条分缕析,闻岱含笑听着,也不打断。
上下游洗脸得、闲谈得、喝水得士兵都惊了一跳,将军从来马术一流,现在刚和国夫人站了一会,自个得马就拉着缰绳跑了,算怎吗回事?
再一看,闻岱紧盯着叮咚不停得河流,仿佛河心处有古之名将秘而不宣得阵法图,脖颈都红透了,霞粉色一直蔓延进衣领。
刚到朔方时她被白菡萏遗落得香囊唤起回忆,晕倒了一天,只得假托头疼,没想到闻岱惦记到现在。舒宜忙点点头:“没事了。”
舒宜接着道:“长此以往,下一代咱们依旧要从西域、大宛、突厥等手上买马,受制于人。咱们如今得了这样多得马,何不自己开个育种场?我闻马场一并俘虏了几个突厥得养马工匠,已经审问出了一些育马得心得,其中有不少都和咱们大桓得不一样。”
又有眼疾手快得拉住了自己躁动不安得马匹,大家默契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闻岱和舒宜。
“你……罢了,你要管马事,就放手做,只是……”闻岱只是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下半句来,最终摆摆手任舒宜去了,唯有耳根比鸽子血还红。
河边的士卒们虽不敢出声调侃,但明里暗里的八卦眼神少不了。闻岱依旧从容,表情都不变,只是走到舒宜右边,为她挡去视线,然后才淡淡往河边望去一眼。
也就眨眼的功夫,聚集的视线转瞬消失,河边的骑兵们又开始看天看地看河心。
飒露紫跑了一个大圈,又往回飞驰,闻岱看了眼天色,打了个呼哨,飒露紫便加快了速度,迅速回到他身边。河边的骑兵也结束休整,开始自发集结。
舒宜还没反应过来,河边随意散落的人马就又变成军容严整的一队骑兵。
闻岱替舒宜牵过马:“天色差不多了,回吧。”巨石旁侧,是几个被衬得格外渺小的石工。他们正按照预先计算好的方位打孔,埋入配好的火药,再将长长的引线整理好。
闻岱的口信来得也很快,他的意见同舒宜一致:要挖。
舒宜本想给笔抚恤,再问问黄盈日后有何打算,黄盈却道要留在朔方,做些实事。舒宜一试之下,发觉黄盈果然是办事的人,干练敏锐不下男子,当即大喜。如今朔方何等缺人,这下就是黄盈要走,她也舍不得放手了。
原本按现在的技术,此矿埋藏过深,极难开采,但舒宜有火药。
火光一闪,在腾起的烟雾里成了暗红色,山脚传来沉闷的响声,像春雷,又像是山川伸个懒腰,活动僵硬的骨骼,随之发出的碰撞声。
杜长武的祖父杜满仓处理完长孙的后事,也一头扎进春耕中开始忙碌,他本就种了一辈子地,积累下的经验颇多。舒宜大力支持之下,杜老翁放开手脚主持城内春耕,叫人很是期待今秋的收成。
火药的配方须保密,舒宜配了几包火药送到矿上,矿工们一试之下,大喜过望。他们都是干了多年活的人,几番试验下来,无需多言,自然发掘出了炸药在矿产开掘中的九九八十一种妙用。
那黑色看在舒宜眼里,却比天下最名贵的丝帛还要好看。
“听闻陶郎是守城时在城墙上牺牲的,我来寻他尸首。”
“还有一事,”黄盈道,“原本要在城外三十里处挖道壕沟,修筑防御工事,挖着挖着,发现其下好像有些东西。”
说着,琵琶飞快备好笔墨,又一路小跑着将舒宜匆匆书就的纸条传递给正巡逻的闻岱。
“是,”黄三娘笑出声来,“我只是想不到,国夫人是有名的办起正事废寝忘食,却不想还有被国夫人劝告注意身体的一天,当真受宠若惊。”
舒宜先是一惊,而后大喜:“能确定吗?是什么矿?”
且朔方是最先被攻占的城池,落在突厥手中也最久,良久音书断绝,亲人生死不知。
“这倒不必担心,”舒宜果断道,“我派人去报闻将军,过几日,我和你亲自去看矿山。”
“矿。”
黄盈当日到朔方城下,一报出姓名来意,便有专人去报舒宜。陶修文曾是朔方的代郡守,兹事体大,不能不报。
“叫了积年的工匠来辨认,说是铁和铜,其下还有没有别的并不清楚。只是埋藏过深,中间横了不少山石,只露出来一个小口,怕是不好开掘。”
饶是如此仔细又周全的测算过,第一次开掘的方案还是偏谨慎,只择了不紧要的一处山脚,引线也尽力铺长,待到人全都撤远后才点火。
不仅如此,闻岱还专程调了一队工兵,将原本要修在矿山处的防御工事修到了八十里外,筑了一道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防线,意思很明显:突厥做梦都别想打这座矿山的主意。
舒宜得意道:“我虽不懂这些,可你等着看吧,等会炸药一埋,上头这些巨石统统都能给炸开。到时候再挖,便如快刀切豆腐,简便得很。”
两人对坐良久,还是黄盈先开口:“也罢,我从家中带来了陶郎的衣物用具,为他立个衣冠冢吧。”
山脚处已被挖开几处,露出泥土和狰狞的石块。巨石极大,且埋入地下的部分比一人还深,几乎是浑然一体的石板了。这些石板彼此联结在一起,若无火药,便是神仙在世,也无可能穿过石板,挖出其下的矿产。
“是什么?”
闻岱指着绵延的山峦,对舒宜笑道:“《管子》有言,‘上有丹沙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下有铁。’果不其然,观其山势,便可知下有矿产。”
自收复朔方以来,寻亲的人一直络绎不绝。有的是原就住朔方的难民,冀望寻回城破时失散的亲人下落,也有像黄盈一样,从外地远来寻亲的。
这会子,两人说的便是舒宜不在这几日,朔方城的诸多事宜。
能禀报了。”
黄氏单名一个盈字,是陶修文未过门的妻子,也是前些日子寻来朔方的。陶修文出身寒门,家中虽薄有田产,但是不丰,家中老人听说幼子殒命,很受了一番打击,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所幸黄盈个子娇小玲珑,为人却很强悍精干,义不容辞将陶修文家中料理得清清楚楚,还独个儿上朔方城来寻亲。
“好,趁着春暖花开,咱们先分出五百匹马,试一回看看,”舒宜得了闻岱的尚方宝剑,决定正式开始马务大计,“这些总结出的法子,你可以给朔方积年的老农看看,他们或有知道的。就如杜老翁在朔方待了一辈子,对朔方水土再清楚不过,问问他们,或许有意外之喜。”
正式开采那日,舒宜和闻岱都亲自到场。
黄道士同她在长安郊外的那个庄子里,将火药炸药的各种配方全都试过一遍。可以说当世之人里,舒宜若是第二懂火药的,便没人敢称第一了。
良久,烟雾散去,大地换了副面孔。原本严密的石板被七零八落炸开,露出黑黢黢的深洞。土地极深处被翻开,又从未见过阳光,是以呈现一种幽深的黑色。
闻岱当然不会反驳她,含笑道:“那我就等着国夫人让某大开眼界了。”
“杜老翁忙着春耕,怕是脱不开身,”黄盈笑道,“不过我已经派人送去了,他说忙完这阵就看。”
这四个字太过残忍,舒宜一时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