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颉利哥舒喝道,“我不知道他们这是兵器吗?士卒少智,才会认为这是天罚,你当我也那么蠢吗?”
到如今,韦秉礼已没了其他优待,只明里被称一声先生,暗地里的冷落鄙视不知尝了多少。
训练有素的骑兵瞬间铺开,突厥人想回转,已无余地,被扎扎实实拢进包围圈中。
一室寂静。
如今已入春日,就算是漠北也不会落雪,那片白,是打出的丧幡。
韦秉礼汗如雨下。
韦秉礼身后,颉利哥舒对属下深深叹道:“闻岱真是鬼得很,他们汉家的兵书说,哀兵必胜啊。”
“看,瓮中捉鳖!”杜长武乐得蹦起来,一拳击在沉重的木栏上。
此刻所有的安慰都苍白无力,舒宜话到嘴边,最后只道:“或许只是走散了,我们一路行来,望见多少流民?收复朔方之后细细寻访,总能有消息的。”
朔方。
不过,须把眉梢的喜色按下去,原因无他,如今先帝还没过头七,舒宜从后方要来的千匹白麻布终于送到,当即一一分送到各军,白幡白布白腰带,全军缟素。
提前设好的火炮炸响,随之而来的是满山满谷的呼号声,这支援军惊哗之下,一头撞进口袋阵。
他喝问之下,韦秉礼抖抖索索:“是,是……不,不是,您当然知道。臣是想说,不必惧怕,朔方墙高城深,他们的新武器派不上多大用场。”
话至后来,甚至咬牙切齿。
闻岱预先派苍如柏在山脚布了一支兵,如今朔方城的突厥人要出援,必须经过这座营盘的山脚。
韦秉礼回帐,便对白菡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气她又让自己在突厥单于面前丢脸。白菡萏早不耐烦在他面前装温柔,冷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知识浅薄,好歹还知道点。是你不听我说完,莽莽撞撞就去讨赏。又反过来怪我,你可真是恬不知耻。”
突厥人的军帐中,韦秉礼的位置在偏远的下首。因他叛逃前,在大桓有个爵位,起初突厥人对他还算看重。可后来交流之下,发现此人是个确凿无疑的草包,除了提供些无关紧要的情报,竟然没了其他用处,态度也就随之冷落下来。
杜长武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从小就这样,一说到激动处就控制不住手脚,阿翁说也说过,骂也骂过,怎么也改不掉。”
转瞬,白菡萏神色恨恨,内心已咬碎一口银牙:又是舒宜捣鬼!
白菡萏和颉利哥舒看着同一个方向,内心惊涛骇浪。
杜长武一脸的笑,还欲说什么,被冲过来的一个士卒一把拽住袖口:“快快快,缺人手,咱们一起下去打扫战场。”
见舒宜没有阻止的意思,他的话也就多起来:“这边打得轰轰烈烈,正好让他们的援军慌不择路,一头撞进来,这都在闻将军预料之内,下头早就布好了埋伏,这下两边收割,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在朔方侵扰已久,如今终于是时候了!”
颉利哥舒抬手一指帐外,“你自己去看。”
舒宜问:“你是朔方人?”
出城支援的突厥士兵匆忙而出,又惊惶逃入。城墙上,颉利哥舒怒道:“还不快去把人撤回来?都乱成一团了,真要放任姓闻的杀光吗?”
“呀,你胳膊怎么了?”铃铛走在舒宜前面,见苍如松臂上透血,便是一惊。
“慌什么,”白菡萏望着城外的方向,“他们使的那兵器叫炮,让我回忆回忆。”
说话的工夫,战场形势又有变化。
有早看他不顺眼的突厥将领在一旁哼笑,韦秉礼顾不得许多,问:“敢问闻岱又有甚么动向?”
“将军打得太快,这边的突厥人已经散了,再聚不起来。而朔方看不清状况,匆忙来援,正好撞进口袋里!”杜长武恨不得手舞足蹈,他身材又高大,像一座左摇右晃的铁塔,很是滑稽。舒宜和两个侍女都抿着嘴笑起来。
舒宜笑着摇摇头。
终于从白菡萏口中听到几句有用的话,韦秉礼大乐之下,当即往颉利哥舒的军帐去,试图用这情报换来突厥人的重视和尊重。
忽听外头苍如松的声音,想必是闻岱的信到了,舒宜放下毛笔,走出军帐。
又是收复朔方,又是为先帝报仇雪恨,双重的师出有名,将士激愤之下,战意更上一层楼。
“大惊小怪,”苍如松笑话她,“我也是领着亲卫军,跟着将军在最前方厮杀的,受点小伤怎么了?”
铃铛拿双手盖住面庞:“转过去转过去,我怕血。”
苍如松作势要将受伤的胳膊伸给她看,另一只手却一直掩着血迹没露出来。
见舒宜出帐,苍如松才肃了神色,端正下拜:“国夫人,这是将军命我传的手令。”
舒宜点点头,接过苍如松双手呈上的信札:“你伤势如何?还好吧?”
“蹭破点皮,”苍如松满不在乎地一笑,又乖觉得很,“国夫人别担心,将军什么事也没有,一根头发丝也没受伤。在他面前,只有突厥人受死的份儿。”
“我知道了。”舒宜笑道。
苍如松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您就瞧好吧,看看突厥是怎么被咱们将军一把端掉的。”
六十一
闻岱的手令是说马的事。
这支被阻击的突厥军队赶了几千匹好马,四散奔逃后,马被闻岱收拢了大半。马是宝贵的战略物资,以身高体壮、奔驰迅捷的大宛马、突厥马为佳,大桓虽也有马,却矮小了些,速度也不够。
过去边境常常互市,便是拿大桓的盐铁换突厥的良马。只是互市久不开放,大桓良马日渐稀少,这次的几千匹算得上大笔入账了。突厥人历来有驯化野马的传统,这次的马群里便有不少是带了野马血统的,虽脾气燥些,但体质极好。更妙的是,有公有母,找片水草丰美的草场就能不断繁殖。
舒宜一见大乐,便去马场。是闻岱命士卒临时辟出来的,井井有条。
“这些马要不要择些补充骑兵,其余的赶紧送到后方去?”舒宜问。
闻岱摇摇头:“突厥人驯马粗放,我军骑兵对驯马的要求更高,都要送到后方去,只是不是现在。”
按说只是一个人影,可能是任何一个亲兵,但那是闻岱得凛然战意,绝匪可能错认。舒宜只是被那股战意波及,便已觉得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