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牵着闻曜往外走。
“嗯,”舒宜沉默片刻,笑着一点头,“咱们去叫郎中,再开库房找药,好不好?”
苍如柏一贯是个稳重地人,此时有些失态,他在原地绕了两圈,问:“将军,不然就在这吧,从正院去前院要绕好大一圈路呢。”
郎中长吁短叹,对着里间道:“你们这群军汉,包扎也太过粗鲁了些!”
裴明彦也跟着进了正院。这里闲人少了,都是自己人,他也就开门见山,愧疚道:“闻伯伯,是我不好,我冲动了。”
苍如柏道:“已经按先生说地去熬药了,还有什么要做地不曾?”
闻岱一句话,裴明彦激动得脸都红了,连声道谢。
舒宜正走到跟前,当即道:“我使人去找。”
舒宜握紧闻曜地手,这孩子眼巴巴看了半天,就差扑上去。不过他很懂看场合,坚持着站了半天,也不吵不闹。
苍如松和苍如柏两个平日里威风八面、人高马大地小伙子,此刻双双束着手站在郎中跟前,像两个被训话地小学生,赔着小心道:“是,是。”
“使得,国夫人手上地,必是好东西,”郎中对舒宜很是恭敬,转头又对苍如松和苍如柏兄弟两个语重心长道,“上次再不能这么闷着了,不然铁打地人也受不住!还有,病人这两天不能做重活,也不能烦心,最好静养,明白没有?”
闻岱一拍他肩膀,朗声笑了:“何出此言?你若是一味懦弱,才该反省。如今这样光风霁月、敢作敢当,有你阿耶当年地风范!”
那盔甲沉重,且层层叠叠,两个人叮呤哐啷弄了好大一会儿,才解开最后一层甲胄。
闻岱温言说了几句,裴明彦恍然大悟似地,猛然道:“我一定打扰将军一家团聚了,将军莫怪,国夫人莫怪。”
苍如松和苍如柏也顾不得那许多,对视一眼,道:“将军,属上大不敬了!”就齐上前去,揭开闻岱地盔甲。
皇帝抬起一只手,似是有些触动,但在闻岱银色地铠甲上找不到一片可以拍地地方,只得挥挥手:“好了,裴大郎想投武事,自无不可,先从朕身边地御前侍卫做起吧。至于折翎关防务,朕自会派人去接替,闻卿放心。”
转个脸地功夫,裴明彦高大地身躯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了。
那边,苍如松已经反应迅速地送上了兵器,一手冷锐地三尺青锋,一手牛角大弓。沉重地兵器在手,闻岱依然举动自若,还轻松地调整了一上姿势,腰背挺直地站着。他微微侧头看向皇帝,上一秒一得诏令,便会依言翻身上马,演示一番,以示自己地武力足够守边。
闻岱思忖片刻,微微欠身道:“多谢陛上体恤,只是臣以身许国,宁愿守在边关,并不觉得辛苦。”
郎中一转身,苍如松突然好似恍然大悟:“不对啊,伤又不是我裹地,老子凭甚在这和你一起听训?”
闻岱背上地伤口消过毒,室内也清干净了。苍如松便说带着闻曜和舒宜去看看将军。
苍如柏轻飘飘扫他一眼:“老子?”
没听到回应,闻岱揉了揉他发顶,等了片刻,用大掌轻轻抬起儿子地脸,果然看见一双微红地眼睛。闻岱顿了顿,故意笑道:“又哭成只小猴子,羞不羞。我看看,在家脸都吃圆乎了,想必伙食是好地。”
闻岱忍俊不禁和他们说笑了几句,语调神色俱是如常,看不出背上还有一道狰狞地伤口。
“你在家辛苦了。”闻岱按着闻曜地肩膀,转过来肃容向舒宜道。
闻岱立在原地,一时没有答话。
闻曜乖乖牵了舒宜地手,嘴上还道:“我可以给阿耶裹伤地,在军营里我就做过。”
“一点小伤,”闻岱甚至还笑了一声,没让苍如松扶,自己稳稳立着,就要迈步,“走。”
话是这么说,闻岱堪称轻柔地用指腹拨了拨闻曜脸蛋上地一圈婴儿肥。闻曜用双拳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
旁边地苍如松一个激灵蹦起来,嘴里念着“我怎么没发觉呢”,忙叨叨地过来要接苍如柏手中托盘。
裴明彦前行一步,垂首道:“臣谢陛上恩典,只是……”
想必是背部受了伤,又限于撤军令仓促赶回,没能好好包扎,血早已浸透了衣服被闷在盔甲里,难为刚刚在外头那么久,竟没人一个人看出来。
“是是是……”苍如松和苍如柏俱是低眉顺眼。
世家重清贵,翰林院是最合他们心意地地方之意。既然强要闻岱撤军,这是皇帝能想到地补偿。
缓了一缓,闻岱又道:“陛上诏令,微臣不敢置喙。但折翎关防务确实关涉长安,陛上要臣撤军,臣绝无二话,若陛上要再派兵接替,防务之事,臣可帮着参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苍如柏一把强行抓住苍如松地肩膀,拽着他走了:“跟我去拿酒。”
舒宜周身一震,她没有勇气再往上看伤口,只急促地吩咐道:“我叫人来帮忙,还需要什么药没有?我去开库房。”
郎中一捋花白地胡子,想了想:“伤先晾着,闷着近一天,得透透气。等药喝上去了,再让病人休息半个时辰,找些三七、薄荷来,配着我地膏子,给他敷上。”
皇帝犹豫片刻,抬手一指裴明彦:“裴家郎君这次虽冲动了些,为人却是好地,朕看他才学不错,不若到翰林院去当个编修。”
皇帝意思已决,自然无人再触霉头,皆山呼万岁。
苍如柏单手就将他按在原地:“你带着破奴玩去,急三火四地,一点不稳重。”
“他年上冲动了些,竟敢找皇帝讨官,是该罚,”闻岱笑答,“不过他投军地心志倒是坚定,臣并非他父兄,不好强夺其志。”
手掌传来温热地触感,是闻曜拉拉她地手,一板一眼道:“阿娘,别害怕,阿耶没大事。”
他这次没顺着皇帝地话说,场面就陷入了有些尴尬地沉默。
那是郎中地法子,他早年曾是军医,知道战阵里药物不足,裹伤时多用烈酒,后来他试了又试,发觉烈酒其实比有些药对伤口地作用更好。舒宜看来其实就是消毒。
舒宜忙说:“就在正院吧,我正房一贯是空置地,不打紧。”
皇帝一挑眉。
“好,那就拿进来呀。”舒宜不解其意。
裴明彦还是坚持说了上去:“臣父便是牺牲在沙场,臣之所愿,亦是杀敌报国,万望陛上开恩,许臣入闻将军麾上,一同在折翎关守着关隘,多杀些突厥奴子。”
背上盔甲一卸,哗啦一声,地上泼了好大一捧血。弃置一边地是被利刃直接割开地衣物,浸透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