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兵器坊设立以来,舒宜在他们之中声誉很高,望向她的眼神热情且崇敬。还有人特地排众而出,拱手道:“国夫人仁心,使兄弟们退伍后有处可去,又能强兵,我等实在不知如何称谢。”
坐在摇晃的马车上,舒宜还在想着事,就问外面街道上马蹄纷杂。她伸手撩开帘子,见一队禁军骑着马,往城外赶去,另有不少拿着长//枪的步卒上街巡逻,见到行人都要拦下检查。
皇后让舒宜入座,便道:“最近宫中忙乱,论理不当让你来,但多事之秋,其余人用着实在不放心,你又是女尚书,只得请你来帮我。”
“她当时还是个才人,”福隆恨恨道,“表面温柔和善、谨小慎微,实际呢?野心勃勃。呵,当初多少人叫她骗了啊,这一对狼子野心的母子,偏偏看起来温柔不争,又会感恩。”
队首见舒宜严肃的脸色,压低声音,苦着脸道:“您还是快回府吧,估计长安要乱几天了,宫中有人逃出去了,正在满城搜呢。”
虽有人手,但不是忠仆,计划也算不得严谨。她手下宫人被抓,皇后一审之下,便抖似筛糠地吐口了。
舒宜同福隆长公主互相致礼,贤妃给晾在了一边。福隆斜了她一眼,道:“我来找皇后娘娘有事,林氏你若说完了,就退下吧,天黑前我还赶着回府呢。”
管事一口答应下来,派人飞快去寻匠人将这事说了,舒宜的其余建议也如此类。在这诸多官员都眼热的新设兵器坊,舒宜说话很是管用。
“你应当不知道他,季郎,我的第一任夫婿。你太小了,我成婚时,你才刚出生呢,”福隆望了舒宜一眼,“但我觉得你能懂。”
世家结姻,也看家世,门当户对最好。万氏与赵氏并不匹配,但当时还是皇子的今上信誓旦旦保证,无妨。
酒液盛在剔透的水晶杯里,其余配菜器皿,也都是素淡的颜色。
何况才人的娘家薄弱无根基,又一向安分守己。
室内静得吓人,只有烛火轻轻跳动。
福隆显然和皇后很亲厚,态度熟稔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世家那装模作样的姿态,你还不知道我吗?”
那宫人不是近身囚禁韦秉礼和白菡萏的,只得设宴请所有当晚负责的狱卒喝酒,弄出漏洞好放人。因此跟着逃跑的还有两个突厥细作,但他们出宫之后,便如一尾游鱼入海,遍寻不着踪迹,皇帝气得摔了两个花瓶,将淑妃打入冷宫。
皇后已挥手命人去开库房,道:“我知你不爱听,但……”
福隆长公主哭得昏倒过去,万贵妃爱女心切,忙着宽慰女儿,放慢了议婚的进度。
“罢了,”皇后叹息一声,“我就不唠叨了,等香炉拿来,便让珠珠随你一道出宫吧,有个人陪着总是好些。”
“今上要成婚时,本是说定了要取万氏女的,他不知怎么和舒氏搭上线,还请了先帝赐婚,”福隆此时已带了酒意,“虽说万氏和舒氏关系不错,但谁是下一任皇后,很重要。他当时装得很好,愧疚又慌乱地来请罪,说他还没来得及同先帝提,先帝就赐婚了,圣旨怎能抗?”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皇后笑道。
舒宜道:“是。”
他座师出身世家赵氏,有个堂侄年纪正好,愿与万氏女联姻。
“宫外的事由朝中大人们来管,”皇后虽也措手不及,但说话语调仍是稳的,不惊不怒,“我为皇后,后宫出了这么大纰漏,也该好好整肃一二,你来帮我参谋。”
福隆长公主在原书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配角,书中只略提一句她换过三任丈夫,面首无数,张扬跋扈,生活奢华,好弄权。但对于她的“先夫”,真是一句没写过,至于玉香炉等细节,更是不可能知晓,导致舒宜此刻一头雾水她甚至刚刚才知道,福隆的生母便是对德献太妃甚是照拂的万贵太妃。
她在里间埋首笔墨,一直坐到下午,外间突然传来声音。
舒宜的马车也被一支小队拦下,士兵们见到马车后楚国夫人的仪仗,脸色稍缓,但还是客气但仔细地将车下、车后等死角处细心看过。
“姑姑哪里的话,”舒宜在下首跽坐,问,“宫中可是查出线索了?”
舒宜忙摆手道:“诸位匠人妙手巧思,实非我一人之功。”
“娘娘……”贤妃还要再说,却被一道懒洋洋的女声打断。
万贵太妃也对自己宫中这一对母子很满意,满意到……有了匡扶之心。
舒宜抬头看看天色:“出什么事了?大白天的,这样多的兵卒。”
福隆握着酒杯,突然道:“他生前总喜欢同我对饮梅子酒。”
舒宜应下,接了任务,先帮皇后结合名册、账簿和每次下发物资的记载整理各宫宫人名单,如有看着可疑的,便先记下来。
福隆长公主以往装扮,皆是通身的富贵,但她锦衣玉食长大,因此毫不显俗气,在繁花似锦的饰物堆砌下,愈发气派秾丽,令人不敢直视。但她今日只穿了一袭月白长裙,银钗银簪,耳坠子也是银的。
舒宜一惊,远远望着巍巍宫城。
万贵妃和万氏一族终于将这个考量正式提上日程,不遗余力地帮扶今上,福隆长公主身为先帝甚是宠爱的女儿,也明里暗里提供了不少帮助。
两人静默无话,舒宜只得看着下人捧着的那个玉香炉,由整块暖玉挖空雕成,呈圆滚滚的南瓜状,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几个月后,先帝再下一道旨意,命爱女福隆长公主配赵氏子。后来福隆才得知,是今上说动的。
不止于此,此前两位皇子互相投毒去世,背后也隐隐有今上和德献太妃的影子。这就是为什么先帝驾崩前赐死德献太妃,只是当时已没有其他适合即位的皇子,皇位不能旁落到宗室支系,不然今上的位置也是未知数。
“皇后娘娘安,妾听闻娘娘要整肃宫闱,唯恐娘娘劳累,特来帮忙,还望娘娘不要嫌妾冒昧。”声音清脆似金玉相击,还带着笑意。
“贤妃有心了,”皇后道,“不过我已找了楚国夫人入宫,为我臂助。五皇子还小,需要照顾,你还是回宫先照顾他吧。忙乱之际,最忌讳令出多门、各自为政,你将清筠宫上下管束好,便是帮我大忙了。”
福隆长公主轻轻颤抖:“谁都看不清他,多可怕啊。我要和离,他原不允,直到我广纳面首,成了长安皆知的笑柄,才和离了。”
皇后不再说什么,问:“最近宫中事多,你急着来做什么?”
赵氏外表光风霁月,实则自私无礼,这段婚姻熬干了福隆的精力和欢欣。
然后,庄妃和惠妃互相下毒,最有希望即位的两个皇子都死了,今上当时十三岁,才名初显,先帝五十有六,身体不好,非常需要一个继承人。
随着福隆长公主坐上马车,舒宜还是没回过神来。
皇后吐出两个字:“淑妃。”
她无子,虽盛宠,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去后,整个万氏势必后继无力。而皇后的两子皆早逝,皇后去得也早,风头正盛的庄妃和惠妃不过是有个儿子,论位份还没贵妃高,若是万氏和万贵妃一致匡扶自己宫中才人的孩子,下一朝的富贵也有了保证。
不知为何,淑妃偷偷派人放走了韦秉礼和白菡萏。她在宫中经营多年,一直是第一宠妃,纵然这几个月被娘家带累得灰头土脸,手上也是有人手的。
关押韦秉礼和白菡萏的宫室早被掘地三尺,仍是一无所获。侍卫队长跪在檐下,正跟皇帝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