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好,”舒宜附和,“那我们看看布料好不好,给你做身骑装。”

闻曜乖乖跟着舒宜进店。

这是长安知名的布庄,上到绫罗绸缎,下到粗布麻布,就没有不卖的,又因为掌柜的年头长、经验足,广受达官贵人欢迎。

楚国夫人一踏入,便被请到包间,布料流水样送上来,掌柜唤了位口齿伶俐的小工一一讲解。

那小工显是兴奋极了,讲解卖力得口沫横飞:“夏天里这款罗幕纱卖得最好,还有这卷丝,夫人娘子们都买哩!如今入了初秋,好皮子还没进,就是这几样布最好,您瞧,黛蓝、梅子红、水绿、秋香色,都是时兴的!我们家的布料颜色,是全长安最全的!如今只除了正红色没有,您知道吗,正红色被……”

话没说完,他叫掌柜的照脑门拍了一下:“下去吧,仓库里老张找你呢!”

随后掌柜的满脸堆笑:“这小子不懂事,我来给您介绍,您要什么颜色什么料子,包您满意。”

“唔,”舒宜心念一动,随便点了两匹,“这两匹不错,厚,织得也密实。像这样的颜色,你们是怎么染出来的?”

“好叫您知道,我们染色的秘方,别家都赶不上,”掌柜不无自得,“就说这种竹青吧,特地从山上采的植物,染足了日子,绝不褪色!”

舒宜失笑。

凡是古代的布料,就不可能有绝不褪色这一说,技术所限,衣服从新做那一刻起,洗一次褪一次色。达官贵人们要穿足够鲜亮的衣服,那就只有每年新染新制。

只是这掌柜的也要守住自家秘法,口倒严,舒宜不以为忤,弯下身对闻曜道:“给破奴挑这两色的布,再加些皮毛,做身骑装好不好?你看看阿耶喜欢什么颜色?”

闻曜声音又甜又脆道:“那要麻烦母亲了。”

舒宜握着他暖乎乎的小手:“不麻烦,破奴不也送了母亲礼物吗?咱们要礼尚往来。”

闻曜想了想,很认真地道:“那阿耶也给母亲礼物了吗?所以母亲也要给阿耶骑装?”

“是。”舒宜定好了布料,径直出门,会有专人把布匹送到府上,和管家结算银钱。

远远的,还能听见她笑着对闻曜说:“我们破奴真聪明。”

“是阿耶教的好,”闻曜声音很响亮,“阿耶才是最聪明哒!”

伙计目送楚国夫人带着继子远去,还在发懵。掌柜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蠢货!会昌伯府和越国公府是前姻亲,和离闹得那么难看,你还在楚国夫人面前提会昌伯府满京城收购正红布料的事,不想做生意了?”

二十七

马车上,闻曜仰头问舒宜:“母亲,今天逛这么多家铺子做什么呀?”

舒宜对闻曜这样有礼节,条理又清晰的孩子很有耐心:“母亲要看看家中的铺子和工坊,分别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看闻曜还是有些迷糊,舒宜便细细讲来:“就如母亲今天看下来,觉得咱家布料坊的染色法子,说不定可以改改,找个染色更快,更便宜的法子。过几日母亲还要去农庄看看,庄上大家都种田种桑,养蚕织布,这其中用的工具、采用的法子,还有没有能变省力的。这些改进都不能凭空想出来,必定要实地看了情况,问了实际操作的人,才能真正做出更省力的新东西。”

闻曜没看过染布料,但他知道种田。

“母亲,我记得以前家中也是有田的,阿耶还带我下过田。”

“那破奴给母亲讲讲吧。”

居雁关和长安周边都属北方,相隔不过百余里,两地农事相差不大。闻曜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绘声绘色从春耕讲到秋收,还有在田里抓虫子、赶鸟、秋收过后在地里拾麦穗,在碾稻场上脱壳。一看就是下过地的,倒比舒宜经验丰富些。

按说他如今才五岁,离乡更早,为何这么熟悉,舒宜再细问,才知道闻岱虽一直带着儿子,却一点不娇惯。在军中时没有娇惯的条件,不带兵时,也定期让他下田体验,知道稼穑辛苦。

马车上一路欢声笑语,母子间的陌生感已然去了三分。

归宁那日,舒宜也带着闻曜坐了一辆马车,闻岱骑马跟在外头。

一路上闻曜频频隔着窗子往外看,眼睛粘在阿耶身上,他一贯要么被阿耶抱在马上,要么跟着阿耶骑小马,很不习惯。舒宜看得心软,开口让闻岱进来。

闻岱脸色肃正,看着闻曜眼巴巴的样子,还是将飒露紫的缰绳交给亲兵。拐角处马车停下,他登上马车。

闻曜已经有点懂事了:“我平日都是跟着阿耶骑马的,只是有点不习惯。但我自己可以习惯的,阿耶阿娘不用管我。”

“没事,”舒宜放下车窗,“只是如今已是秋天了,天气太冷,破奴陪着母亲坐马车可好?待到开春了,咱们一起骑马出门,好不好?”

闻岱本要对闻曜说什么的,舒宜说话在先,他只得摇摇头,让闻曜坐端正些。

越国公夫妇果然很欢迎闻曜的到来。

舒逐和舒游成婚都早,他们最小的孙子都八九岁了。而闻曜还不满五岁,软乎乎一团,又教得懂事知礼,说话一板一眼,极是可爱。

越国公夫人抱着闻曜就爱不释手,带他往后院去玩了,闻岱则和舒宜一道,同越国公去了书房。

“长安城防中,确有细作,”闻岱开门见山,“我未打草惊蛇,已划定了范围,将之监视起来了。”

“好,”越国公道,“还有长安守军,也要细细篦一遍,辛苦你了。”

“无妨,”闻岱坐得笔直,“只是守军操练,不是一日之功,还得朝廷诸公配合,最好还能同其他几军互为犄角,防守才稳妥。”

“这个我来做,”越国公很爽快,又转向舒宜,“这次我们要荐上去的举子,也都要回长安了,十月科考,你盯着些。”

舒宜应下,几人又说了几句具体安排,越国公便换了轻松的寒暄话题。

说不几句,越国公夫人就派人来唤他们吃午饭。

今日一家人聚得齐。大哥二哥各自带着家眷出席,大厅坐得满满。

他们假成亲的事,除了越国公夫妇、闻岱和舒宜四人,就连舒逐和舒游两个哥哥都不知道。是以卞氏李氏两位妯娌皆以评判打量的眼光将闻岱从头扫到脚,唯恐对妹夫的观察不够细致入微。

一家人,便没有分男女入席。舒宜和闻岱带着闻曜坐,出嫁女儿是娇客,坐在仅次于越国公夫妇的首席,大哥二哥带着家眷顺次陪坐。

闻曜吃东西很乖,餐桌礼仪教得很好,闻岱吃饭之余,对舒宜父兄敬重,对舒宜关心体贴。边吃边谈,频频举杯下来,无论是闻岱还是闻曜都取得了一个比较不错的评分。大的稳重知进退,小的懂事可爱。卞氏李氏皆向自家丈夫投去满意的眼神,舒逐和舒游接收到,对闻岱的脸色就更友好了几分。

吃罢归宁宴回府,已是下午。一个一瘸一拐的老兵来报,有客。

这老兵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家中已无人了,自己腿有残废,打仗打不动,别的也干不了,闻岱军中虽一向抚恤甚厚,但一个人回乡也无甚意思,他索性跟着闻岱,当了他府中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