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哥舒心中骤然滑过阴沉的寒意,但事已至此,容不得再犹豫,他亲自策马,冲向对面大旗。
缠斗之间,异变陡生。
闻字帅旗下,忽地射出一道大红信号弹,裹挟着震耳欲聋的破空声上升到云端,猛得炸开。
此时,突厥的兵马还来不及冲到后半片营地。
“不好!”颉利哥舒瞳孔骤缩。
龙庭城背后,也燃起信号弹与之呼应,且爆发出激烈的喊杀之声。一支大军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在了龙庭主城之后,如神兵天降,势不可挡。
而原本被选中为攻击目标的后半片营地,竟然全是空帐。
先锋队刚冲进营地,跑上两三步,就掉进了陷坑里,正进退失策之际,无数支点燃的火箭将营地变成了火海。
龙庭主城几乎没有兵力留守,何况攻城大军拿出了火器,推进速度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势如破竹。
副城之外的战场也情势一变,帅旗一摇,闻岱士卒趁敌军混乱之际,整齐后退,重新结阵,然后也掏出了火器。
只见识过烟花里火药的突厥军队大哗,几乎被冲散,他们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烟花与火药,毕竟是两种东西。
颉利哥舒目眦欲裂,嘶吼道:“你诡诈!”
事到如今,他终于识别出,从一开始,他就入了闻岱的口袋阵。什么士气不阵,什么人数减员,全都是故布疑阵,以后半片营地为幌子,实则将大部分兵力全转移到龙庭背后,再将突厥主力牵制在此。
如果是闻曜在此,他能一口说出阿耶使的是减灶之计,再金蝉脱壳,可颉利哥舒到底没读过中原兵书,只能骂一句诡诈。
双方主帅都在最前,闻岱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不屑一笑。
闻岱居高临下怜悯道:“今日你死前得见新式火器,也不算亏了。”
随后,他长槍凌厉地往下一劈,身后士兵平举起火器,黑洞洞的口子中吐出愤怒的火焰。
呼吸间皆是一股呛人的火药味,身后也传来大火烧灼的焦臭气息。
颉利哥舒回望,主城的城墙上,已经插起了闻字大旗,主城上的大桓士兵正对着慌乱的副城架起火器、投掷火把。
身后的突厥军队充斥着慌乱哀嚎之声,军心已散,再难回转了。
打仗打到最后,就是拼后勤,突厥中有不少人熬过粮食不足的严冬,又被困在龙庭,食物衣裳皆不足,能撑到今日,全凭守城的意志,握槍的手长满了冻疮,面色蜡黄,状如饥绥。可面前的大桓军队个个穿着棉衣,一日三顿军粮,士气高涨,迸发出凛然战意。
事已至此,怎么能打得过?
闻岱手持长槍,一马当先,将颉利哥舒自腰间分为两半,随后杀入突厥阵中。
大桓士兵立即高呼:“单于已死,还不投降!”
突厥的阵型被彻底砍了个七零八落。
作战加上打扫战场,用了整整一天时间。等闻岱带兵进入被大桓控制的主城和副城,太阳已经落下重又升起。
“城中俘虏、牛羊和财物的清单都在此处,不过此处虽然是突厥老窝,居然并不富裕。”舒宜笑道。
“两年未曾大举南下劫掠,又被困了一冬,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闻岱笑道,“无妨,我将他们龙庭的祭天金人带回长安,陛下定然高兴。”
“至此,漠北就彻底没有突厥啦。”舒宜笑道。
闻岱颔首:“现在什么都不必急了,你也忙了一天,先去歇息吧。”
舒宜摇摇头:“白菡萏和韦秉礼都被捉住了,我想先去见见他们。”
八十七
“你猜,他们是怎么被捉住的?”舒宜问。
闻岱静静看着她,笑了一笑。
舒宜被看得脸热,自己揭秘:“他们两人乔装成突厥奴隶,想混出去,但在争夺奴隶衣裳时吵了起来,恰好大桓的士兵当时到了,他们两人竟然在士卒面前互相指认,宛如生死仇人。”
闻岱并不惊异:“小人结盟,本就源于利益,共同利益崩散时,自然翻脸比谁都快。”
“是啊。”舒宜也笑了。
“要我陪你吗?”行至门前,闻岱问。
“我想自己见见他们。”舒宜摇摇头,望着闻岱。
“好,”闻岱并不多问,握了握她的手,“记得早些回去歇息。”
韦秉礼和白菡萏两人被分开关押,舒宜先去了韦秉礼的狱室。
韦秉礼全身被缚,面前坐着一个人,是韦希信,见舒宜进来,他端正一揖:“阿娘。”
韦秉礼见此情形,惨然笑了:“你们一个是我妻室,一个是我亲子,竟然将我害到如此田地,目无王法纲纪!”
“我早不是你妻室了,”舒宜悠悠道,“而你到今天,还以为是别人害的你,当真是执迷不悟。”
韦秉礼道:“我也很后悔,为什么会娶你为妻。论美貌,你不及白氏,论温婉,你不及汪氏……”
“你后悔?”舒宜好像听了个荒谬的笑话,忍不住笑起来,猛然打断他,“谁给你的胆子对我挑挑拣拣,你配吗?你凭外戚关系才得侯位,论才能,比得过朝中哪一个?论品行,更是令人不齿。无耻之尤!”
“白菡萏从头到尾都没爱过你,你呢?你满口的情情爱爱,不过是打着幌子骗自己,骗别人。永远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想要天下女子都倾慕与你,臣服于你,我早说过了,你只爱自己。”
“你”
“你是个没种的货色,”舒宜怜悯道,“老夫人把你惯坏了,惯的你四十多岁,还如个孩童一般。”
“你竟敢侮辱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