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戎装,头盔上的红缨,被雨水打湿,却仍旧随着他沉稳的步伐,微微颤动着,似是为这群被困大殿之人,带来?了生的希望。
那青年?将军缓步走至殿中,对着景和帝跪拜:“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黎元旭,参见?圣人。臣已按圣人之令,率西北大军精锐及玄武营,将众朝臣之家眷解救出来?。现已送至德政殿,由长公主带人安抚。”
他话音一落,除了凌王脸色骤变,跪倒在地的一众臣子也各自震惊非常。
凌王一派的朝臣深感大势已去,跌坐在地颤抖不已。而其他臣子则稍稍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后,又心中忧惧异常。妻儿老小在凌王手里和在景和帝手里,其实?都是人质,一家人的性命到底如何,都要看这大殿之上的事态发展才行。
一记闷雷在天边轰然响起?,凌王恶狠狠地看着黎元旭,一字一顿道?:“你,不是去了月影吗?”
黎元旭不想跪着同他说话,利落地站起?身来?,拍拍肩上的雨水,笑道?:“多谢舅舅惦念,公主看不上外甥。只留文将军一个护送公主回?月影就够了,外甥还得?回?京中,收拾舅舅的烂摊子呢!”
凌王面色瞬间惨白,又惊又怒地指着黎元旭道?:“文将军?你……你们……”
“咳咳”
一旁的景和帝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哲明这说的不清不楚的,到底是给哪个舅舅收拾烂摊子?
他顿时觉得?那红缨青年?也没方才那般可爱了,翻了个白眼,说道?:“月影公主深明大义,知晓了你的奸计后,便与文爱卿和哲明一起?,将计就计。李衍,这出偷梁换柱的戏码,你觉得?如何啊?”
还不等凌王一口老血喷出来?,黎元旭又紧追不舍道?:“对了,凌王舅舅,你许诺给災戎的北地十五城,现下只怕要变成他们的墓地了!”
说罢,黎元旭向凌王走了两步,一双俊美的星眸,盛满了笑意。
“吕道?彪虽是受你胁迫过,但他文将军于他,是有过救命之恩的。吕道?彪只怕死上几次,都不会背叛文将军。现下,他已派了精锐部队去玉门接应文将军,待文将军到达后,将率这支队伍去攻打災戎。而史将军从?西南派去的援军,不日也将会到达南浔与災戎边境。再加之吕道?彪手下的西北大军,只怕又有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要上演了。”
“你……”
凌王胸口起?伏,指向黎元旭的手指,在微微轻颤。
雨势似t?是开始减弱,然而,这密密麻麻的雨点,似乎都淋在了凌王的心头。一瞬间,他只觉一阵寒凉,在这明亮如昼的大殿之上,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骨血。
他忽觉心口疼痛不已,不禁捂住胸口,向后退了几步。
他的身后,就是兴德殿巍峨的廊柱。冰冷的触感,让他理智回?笼。
他不能输!他手中,还有其他的底牌!
凌王眼中透着疯狂,咬紧牙关道?:“本王有先帝诏书,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你们现下所做的一切,都是谋逆之罪!”
雨声渐渐小了,殿上是可怕的安静。所以,他的这句话,虽不如方才那么响亮,却仍旧是在寂静的大殿上回荡不已。
在殿上或坐或跪的臣子们,又齐齐看向了景和帝。
对呀,方才来?了两拨人,怎的就把这个最重?要的诏书给忘了?也不知圣人要如何处理这个诏书?兄弟俩谁赢谁输,还真是说不定?呢!
景和帝看着不肯回?头的弟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着崇永摆摆手,说道?:“方才的诏书还没有宣读完,崇爱卿,你继续吧。”
崇永面色已是镇定?许多,继续念道?。
“凌王李衍,身为宗室,本应恪守臣节,辅佐朝廷,奈何其心怀叵测,行迹乖张,内外勾结,罪孽深重?,实?难宽宥。
查凌王李衍,于内操纵科举,徇私舞弊,威胁朝臣,结党营私,滥杀无辜,致使朝纲紊乱,民怨沸腾。更甚者,私造兵器,图谋不轨,其心可诛,其行可鄙。于外,凌王勾结外敌,卖国求荣,背弃祖宗,辱没国体,致使边疆不宁,国威受损。此等行径,实?为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共愤。
凌王李衍,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朕虽念及兄弟之情,然国法如山,岂可因?私废公?今依律处李衍死刑,以正国法,以儆效尤。其家产尽数抄没,族人流放边陲,永不得?返京。”
他念的铿锵有力,一字一句,皆透着气节。
殿内是可怕的安静,众臣皆是以头抵地,有瑟瑟发抖的,也有暗暗叫好的。而如杨文御、万琮衍这般的朝中老臣,则是在暗谢祖宗神明,积年?之弊,终于有了结局。
“胡说!”凌王踉跄几步,一甩衣袖,高声斥道?。
他猩红这一双眼,挥起?手中的剑,便向崇永砍去。
黎元旭和宋成和虽已察觉,但奈何距他二?人太远,已然是来?不及抢至崇永身前。
然而,就在这时,崇永身边的一块地砖,忽地动了动。
凌王惊讶之余,手中之剑便偏了几分,被崇永堪堪躲了过去。
“拿下他!”
这时,宋成和一声令下,他身边的几名亲卫立时上前,将手中之剑,架在了凌王的脖颈儿之上。
敖振眸色微颤,心道?,如若凌王并没有圣旨,这鱼符说不准,也是假的,还是保命重?要。于是,他便也丢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
众禁军见?他如此,也纷纷弃了兵器,跪倒一片。
“哈哈哈”
剑下的凌王放声狂笑,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景和帝,似是要滴出血来?。
“李贲,本王今日就算败了,也定?然不能让你好过!现下,災戎的精锐已将各国使臣围困在鸿胪寺。子时一过,如若他们得?不到本王的信号,便会将这些使臣尽数杀个干净!到时,就算这江山是你的,只怕你四面受敌,也是坐不了几年?!哈哈哈”
他如癫如狂地笑着,状似堕了魔道?的厉鬼,宋成和的几名亲卫都被吓得?剑柄微颤。
景和帝平静的看着发狂的凌王,缓缓道?:“当年?,晋王临终时,曾对朕说,幼弟心肠狠辣,又有野心,让朕夺了你的兵权,送你去封地。然而,朕念你替父王背负了诛太子、杀忠臣的骂名,不忍如此对你。可如今,朕才知,晋王深谋远虑,朕不如他!”
“当年?诛太子、杀忠臣的骂名,并不冤枉。”
这时,那块活动的地砖被推开。从?地砖之下,缓缓走出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
青年?一身衣衫尽皆湿透,提着一个滴着血的布袋,一步一步,走向了凌王。
他面容白皙俊美,只是面色却冷清的有些骇人。
“呜呜”
仍旧被缚被塞着布团的万琮衍,见?到青年?后,高兴地一跳一跳地向青年?靠近。他身侧的那名禁军这才想起?来?,光顾着看热闹了,竟然忘记给万尚书松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