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将洗净的排骨置入一个瓮中,倒入黄酒、盐、石蜜、淀粉和一小勺方才研磨的草药粉,用手抓匀,排骨便如一只只红色的小金鱼,趴在瓮中酣睡。杜时笙满意的洗洗手,将排骨静置于灶台之上。
排骨腌制之时,杜时笙找来一个放香辛料的陶罐,将孜然倒了进去。看着一罐孜然,她忽的想起了葛萨昨日说,今早要来送马奶酒和羊肉串的事情。只是已然申时,却未见葛萨身影,她内心有些怅然。但是想起葛萨那副好爽憨直的模样,又觉得这个朋友应是真心实意的承诺,必是有事耽搁才没来的。
半个时辰之后,杜时笙将腌好的排骨一块块下入油锅之中。一只只小红鱼随着翻滚沸腾的油调皮的探入锅底,又浮出水面。逐渐变成金黄起泡,漂在油锅上面,香气扑鼻,让人垂涎三尺。
杜时笙赶紧将排骨捞出,趁热撒上调好的孜然料,迫不及待就想立时尝一块。
杜时笙刚把半块排骨放入口中,烫的嘶嘶哈哈,就听有人一边敲门一边问道:“杜娘子在家吗?”
杜时笙以为是葛萨来送马奶酒,却又觉得这个声音似乎老成许多,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魏府的钟管事。
钟管事见开门的是杜时笙,立时笑道:“杜娘子在家,可是太好了,某今日给杜娘子送些魏府新做的花糕。”
杜时笙有些惊讶,忙掩着口将半块排骨咽下,说道:“钟管事请进。”
钟管事笑眯眯的进了院子,后面跟着一个提着巨大的花糕盒子和一只金鱼纸鸢的小厮。
杜时笙急忙泡了些前日新炒的大麦薏仁茶。
钟管事进了院子便嗅到了孜然排骨的香味,一路被这奇特的肉香引诱的食指大动,坐在厅堂之上仍是吸溜着排骨香气,忍不住问道:“小娘子在做什么吃食?”
杜时笙端茶回来,见他这般模样,便忍住笑,将那盘刚炸好的孜然排骨端了来,请钟管事品尝。
钟管事见了排骨问道:“杜娘子,这是?”
杜时笙笑道:“孜然排骨,取自猪身上的肋排,腌制之后油炸,再撒上孜然香料,钟管事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钟管事一听是猪肉,便不大想吃,不过听了杜时笙如此说,只能夹起一块尝尝。谁知,一口下去,只觉肉质细嫩,香嫩多汁,酥脆无比,混杂着孜然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
钟管事连好吃都来不及夸,一口气吃了三四块,直吃到一块山茱萸粉略多的排骨,呛得咳起来,方才停下来。
杜时笙忙端茶给他,钟管事喝了一大口,原是匆忙的一口,却只觉得米香隽永,口舌生津,淡淡的甜味回味无穷。
“好茶!”钟管事瞧着茶杯中浅赤色的茶水,夸赞道,“小娘子此是何茶,某竟未喝过甜糯可口的茶水,竟还有一丝米香之味,当真是妙极。”
杜时笙听了,忍俊不禁,掩唇笑道:“钟管事谬赞了,这不过是寻常百姓常喝的大麦茶,儿又加了些薏仁和石蜜而已。”
“大麦茶?麦子竟也可以泡茶?”钟管事将这茶水左瞧右看,很是疑惑。
杜时笙点点头,解释道:“大麦茶的取材就是新鲜的麦粒,将其淘洗干净,晒干后在锅中小火翻炒,待大麦炒熟之后,将其碾碎成麦碴,再加水冲泡即可。儿的侄儿喜甜,儿又加了些石蜜。大麦茶可止热消火,祛湿消肿,强胃健脾,是我们百姓家中常备之物。”
钟管事听她说完,捋着胡须笑道:“没想到这平凡无奇的大麦竟有这等滋味功效,与这孜然排骨一起吃,相辅相成,倒是适合。某记下了,回去也叫府里炒制些,平日泡来消食健脾才是。”
说罢,他也不好意思再吃排骨,只能又喝了几口茶。
原来,杜时笙喝不大惯本朝的茶汤,觉得味道太重。加之她时常做些新鲜吃食,小五儿和孙阿婆有时吃得开怀,时有积食之症,杜时笙便炒了些大麦薏仁茶来消失解腻。
杜时笙轻啜了一口茶水,心想,钟鸣鼎食的人家今日竟对排骨和大麦茶赞不绝口,这也是一桩奇事。这魏府的钟管事倒是十分从善如流。
钟管事又喝了一杯大麦茶,忽想起自己今日来意,笑道:“某这记性,竟差点忘记来意。府上太夫人吃过两次小娘子的卷饼之后,胃口一日好似一日,现下每日皆能吃两餐饭食。”
说到这,钟管事还顿了顿,对杜时笙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道:“太夫人叮嘱某,一定要找机会感谢下小娘子。前几日府上新来了个糕点师傅,做了几个新样子的花糕,某特地给小娘子送些。这纸鸢,是某在来的路上,见街边摊子上摆着,某才想起今日是放断鸢,想必小娘子们都喜欢,便给小娘子带了个纸鸢。”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魏修晏:有人偷看我?……
钟管事这番话,虽是诚恳至极,但是却也只有七分是真心,剩下的三分,是因为自家阿郎待这小娘子不同,他便想多接触些,了解了解这小娘子品性到底如何。
杜时笙见他如此客气,有些不知所措,说道:“钟管事太过客气!儿摆摊做生意,收钱卖t?卷饼而已。魏太夫人病愈自是魏府上下修来的福气,与儿无关。儿无功不受禄,断不能收下这东西。”
钟管事见她推辞的十分坚决,只好说:“小娘子休再推辞,且不说这花糕不值什么,再者,某今日也要求娘子一事。”
“何事?管事但说无妨。”杜时笙见他眉间有犹豫之色,便笑着问道。
“上次小娘子做的卷饼中有猪肉,家中阿郎甚是爱吃此味,不瞒小娘子说,府里庖厨几番尝试,皆做不出小娘子所做之味,某今日便是想来请小娘子去府上给做些……做些火腿和排骨,不知小娘子可否应允?”
原本钟管事只想请杜时笙做些火腿给阿郎,不曾想,今日尝了这孜然排骨后,惊为天人,想着阿郎既能喜吃猪肉,想必这排骨也能入了他的眼,于是,他便又想让太夫人和阿郎也尝尝此味了。
“原是此事。” 杜时笙将茶杯放下,笑吟吟的对钟管事说道,“这火腿腌制熏烤,需些时辰。今日已天色不早,便是儿去了府上,也不能熏出火腿了。儿这有两只为朝食摊子刚熏制的火腿,钟管事若是不嫌弃,带回去便是。只是这孜然排骨,需是现炸出来的才好吃。儿这瓮中还有许多腌好的生排骨,钟管事便也一同带回,叫府上庖厨用滚油炸制片刻便可以吃了。孜然香料儿也给管事拿一罐,吃得惯便加,吃不惯,单吃那排骨便是。”
钟管事原想着,为厨之人必是最在意菜谱不要被人偷学去。所以,未免杜时笙为难,便直接提议让她上门做菜。不成想,杜时笙竟大大方方将半成品和调料一并拿出,让钟管事不禁对这小娘子的胸襟刮目相看。
钟管事连忙点头同意道:“某多谢小娘子,天色已不早,某不便再叨扰小娘子,这糕点和纸鸢还望小娘子收下。”
钟管事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小厮将那只硕大的糕饼盒子以及纸鸢放下,要起身告别。
杜时笙忙去檐下取下火腿,又将腌制的排骨和调料装好,一并交与小厮,口中说道:“钟管事若是再有事相求,不必再带东西,儿却之不恭,受之又有愧。”
“杜娘子,这些吃食要多少银子?”钟管事问道。
本朝猪肉本就不贵,杜时笙又收了糕点和纸鸢,自是不肯收钱。
钟管事哪里肯白白拿了一个小娘子的吃食便走,也不知到底该给多少,想着来日方长,便给了五两银子就上了马车。
杜时笙拿着这五两银子,轻一叹气,心内也想着,来日方长罢。
杜时笙返回屋内,瞧着钟管事送来的两样东西,对那金鱼纸鸢十分好奇。清明之后的放断鸢,是以纸鸢为寄,将疾病,苦难一并放断,以祈福禄。
杜时笙摩挲着描金的鱼尾和鱼鳍,似是一条金红色的锦鲤在池中嬉戏,栩栩如生。这是,小五儿突然冲进院中,大喊着:“姑姑,姑姑,大理寺来……来人,正在寻你!”
杜时笙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忙递了杯大麦茶给他。
小五儿只是摆手不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散学之后,我刚走到坊门口……便见到魏……魏郎君带着一个大理寺的官差在打听咱家,说要找一位杜娘子!我想着那便是咱家,方要上去问询,却见到张二娘凑过去带路。我见她嘴上……嘴上不着四六,便赶紧跑回家告知姑姑一声。”
“魏郎君?”杜时笙一听到魏修晏来找自己,心下微惊,莫不是巧环之事他要来兴师问罪?但昨日那情形,魏郎君应不是此般冷血才对。
小五儿原想着许是一场误会,但见杜时笙凝眉沉思,也有些忐忑,不知姑姑到底发生何事,连见到偶像的兴奋都忘记了,只小心翼翼盯着杜时笙看。
“杜娘子在家吗?”黄录事敲了敲敞开的院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