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转身,忽听见胡年开口道:“前日,有人也要打一套平底锅子,说是……就要与杜娘子摊子一模一样的。”
杜时笙脚步微滞,心道,这么快便要被山寨了?这到底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早就想到会被人学去,竟没想到这么快,锅子虽然是自己设计的,卷饼是自己想出来的,但是这时代也没专利一说,难免会被人学了去,现下,不要让胡三哥为难才是。
思考片刻,杜时笙豁达道:“这平底锅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再者,那人用平底锅子也未必是用来做卷饼的,胡三哥不必为难,正常生意单子接了便是。”
胡年没想到杜时笙如此大度,手中锤子一滞,摇摇头,微微正色道:“做匠人的,最看重的便是这点子手艺。若是想学,拜师收徒是正经门路,便是三五年出了徒,那逢年过节还要去师父家提礼拜访。放着正经门路不走,偏想着投机取巧,俺这等粗人都瞧他不起,俺定不会给她做这平底锅子。”
胡年口中的“她”到底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21章 第二十章 送和清哥哥的花灯碎了
杜时笙第一遭听胡年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但却让她肃然起敬,小小一个铁匠,却也是靠手艺吃饭的,手艺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互敬互助,让她心头温暖。
“听胡三哥一席话,儿肃然起敬。这大千世界,众人整日为生计碌碌,胡三哥能有此等骨气,儿钦佩得紧!“杜时笙放下食盒,与胡年行一君子礼。
胡年微微点了点头,“铛铛”用力打着铁锅子,道:“娘子和阿婆几人孤儿寡母,日子过的不易,如今日子刚有起色,俺也不能任人断了你们的财路。自己偌大一个米粮铺子,吃饱穿暖,眼红人家卷饼摊子,信口雌黄坏人名声,俺最不耻这种人。”
杜时笙一怔,原来胡年说的便是张二娘。
她回想起那日张二娘上门言语闪烁,又刻意讨好的模样,立时明白,原来是张二娘见她卷饼摊子红火,也想支一个摊子赚钱,便上门打探,却没想到,自己那日没给她好脸色。她又不死心,想走歪门邪道,去胡记铁匠铺子订平底锅子,自己偷偷学学,没想到在胡三哥这也吃了瘪,心中气愤,便到处散布谣言,坏她名声。
思及此处,杜时笙冷“哼”一声,强压下愤怒,对胡年谢道:“胡三哥对我和干娘一家的照拂,儿没齿难忘,张二娘当日见死不救又到处造谣生事的仇,儿也定要找机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胡年没想到杜时笙清秀柔弱的外表下,竟有一颗刚烈之心,一t?双不大的眼睛微微圆睁,良久,赞许地点点头,接着说道:“小娘子与那日那个大理寺的郎君可相熟?”
杜时笙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事,想到魏修晏轩轩韶举的模样,便急忙摇头道:“仅两面之缘,不相熟。”
胡年皱着眉头,不再言语,半晌,方道:“小娘子小心着些,那婆娘刻薄小气,指不定还有什么迂阔怪诡。”
杜时笙点头应允,又谢了一番胡年,方才出了铁匠铺子。
天色还早,杜时笙也不想再去看祭祀,便一路回到了家中。原是想准备晚饭等孙阿婆和小五儿回来一同吃了,却不知怎的,忽觉十分困倦,只好回至房中,倒头便睡下了。
朦胧间,她似在一马车内向外张望,千盏百盏花灯高高悬起,闪烁照耀。人潮汹涌,叫卖声不绝,热闹非凡。
她坐在一个美人怀里,闻着那美人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说道:“阿娘,阿蓉要去买一个兔子灯给和清哥哥。”
那美人低头看她,捏捏她的脸蛋,温柔一笑,道:“阿蓉是要给自己买还是给和清哥哥买?”
杜时笙仔细瞧着美人的脸,只觉她端庄高雅,眸若辰星,面若桃花,发髻中插着一只白玉簪子,宛若天仙。杜时笙一时有些微微呆住,没想到阿娘从前竟这般好看。
她之前梦到的阿娘虽然面容上有些相似,气质却有如云泥。她心下感伤,不知阿娘后来吃了多少苦,被蹉跎成那副模样。
阿娘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看穿了小九九,用手指轻点了杜时笙额头一下,唤马车外的的仆婢道:“云娘,你带她去买吧。不准再乱买吃的,当心又肚子痛。”
云娘点头应允,将杜时笙从马车上抱下,牵着她去逛灯会。
杜时笙一下子去看糖人,一下子去尝花糕,一下子又去买饮子,云娘跟在后面唠叨:“蓉哥儿,夫人交代了,不能乱吃东西。”
杜时笙停下脚步,瘪着嘴抬头看着云娘,双眼水汪汪地一副可怜模样。
云娘不为所动,上次拗不过蓉哥儿,多买了几块桂花糕给她,结果蓉哥儿一口气全吃了,当晚便呕吐发热,郎中看了说是体热积食,往后切不可饮食无度。夫人亲自给蓉哥儿擦身子,揉肚子,整整忙了一夜。看着夫人眼下的乌青之色,云娘心内愧疚,这次可不敢乱买吃食给蓉哥儿了。
杜时笙见云娘不松口,只好暂时作罢,转头去找花灯玩具。
“这个买给阿蓉,这个买给和清哥哥!”杜时笙指着两只琉璃兔子花灯,一只是个胖乎乎的白兔子,骑在一只宝葫芦之上,一只是花灰的,捧着一朵海棠。
“好。蓉哥儿不给哲明哥哥买一个吗?”云娘一边去拿兔子灯,一边问道。
“不给!阿蓉日后是要嫁给和清哥哥的,不能给哲明哥哥买!”杜时笙噘嘴嘟哝着。
云娘见她认真的模样,抿唇笑道:“蓉哥儿这么小便想着嫁人,嫁了人便要去郎君家里了,不想念阿娘吗?”
杜时笙听了,低头看着小手中握着的兔子灯,歪头想了半日,说道:“那便让和清哥哥来咱们家吧!阿蓉就可以既陪着阿娘又能同和清哥哥玩了!”
云娘“噗嗤”一笑,说道:“我们阿蓉当真聪明!可是和清哥哥的阿娘若是舍不得又如何?”
杜时笙有些为难,踟蹰半晌,笑道:“婉姨姨平日最喜欢阿蓉了,婉姨姨带着和清哥哥一起来咱们家吧!”
听了这稚童的天真之言,云娘用帕子掩唇笑个不停,
杜时笙初时以为,云娘是因着自己的聪敏而笑,然而见她一直笑,心内知道是自己方才的话引人发笑了,虽不知有何不妥,但也觉脸上发烫。于是,她便撅起小嘴,一扭身,迈起胖短的小腿,拿着两只兔子灯要走。
未成想,她双手持物,一时间未掌握好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她身量短小,摔得并不疼痛,怎奈那两只花灯都摔碎了,蜡烛骨碌碌滚了出来,被过往之人不小心踩灭了。
杜时笙看着熄灭的蜡烛,胸中委屈无限,“哇”地一哭,猛然间惊醒过来,原是一场梦。年幼的时光怡然快乐,在原主的记忆里一点点清晰起来。杜时笙心口闷闷的,自己和原主的命运在逐渐找回记忆的过程中一点点融合,庄周梦蝶般的怅然,令杜时笙胸口闷闷的。
杜时笙从床下拿出檀木匣子,将其内的画和海棠簪子拿出。摩挲了一下白玉簪子光滑的表面,又瞧了瞧画上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胖娃娃,轻道:“阿娘,这是我吗?阿娘,是你画的吗?”
杜时笙就这样呆呆地倚在床架之上,直至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孙阿婆拎着食盒回了家。
“阿笙,怎的一个人在家?”孙阿婆将日间晒的被子抱入她房内,才发现杜时笙一人在家发呆。
“干娘,儿给坊市那几家铺子送过团子后便回来了,小憩了一会子,没想到竟这么晚了。”杜时笙回过神来,遮掩了几句。
孙阿婆见她面上似有泪痕,只道她是清明时节,思念家人,便也不提,慈爱道:“外头花灯都挂上了,往年的花灯会最是热闹了。小五儿跟同窗去疯了,阿笙也快出去瞧瞧吧! 今日阿婆也不给你做饭了,街市上各色吃的都有,阿笙想吃什么便买些什么,阿婆给你出钱。”
说着,孙阿婆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给了杜时笙,想撵着她赶紧出去,别兀自在这黯然神伤。
“干娘不去么?”杜时笙问道。
“不去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如何和你们少年人比,干娘今日走了一天,许久没这么畅快了。我呀,要烧些热水,好好擦洗一下。”今日买团子之人都对团子赞不绝口,孙阿婆心内欢喜,说话之时面上仍是红光若现。
说完,她也不容杜时笙推辞,直把杜时笙推出门去。
杜时笙只得暂且收下银子,待明日再找机会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