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最?灵的金黄豹, 听到了声音,飞速地跑向了铺门口,摇着尾巴看热闹。每日的第一位客人,他都会如?此热情接待。

一众仆婢正紧张地扯着锦被,为妇人遮面挡风,将那妇人围得严严实实。猛然间?,有人见?到一只小狗在此处称霸,一位仆妇便伸脚将他拨走,口中说道:“去去去,哪里来的野狗。”

阿泰见?了这等架势,忙跑过去将金黄豹抱了起来。

还不等杜时笙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一个婢子脆生生地说道:“掌柜娘子,我们大娘子来看娘子了!”

杜时笙定睛一瞧,双鬟髻,大眼睛,俏生生立在门口的,正是涂娘子的婢子翠缕。

那锦被遮面的,想来应当是涂娘子了吧!

“涂娘子,翠缕,快请进吧!”杜时笙大喜,忙将涂娘子和翠缕请进了雅间?。

进入雅间?之?后?,翠缕将屏风拦起,几个仆婢这才?将锦被拿下,露出了涂娘子一张面色红润的脸来。

“去马车内候着吧。”涂娘子对其他几个仆婢吩咐道。

几个仆婢应声退下,只留涂娘子和翠缕在雅间?之?中。

杜时笙见?状,命巧环去端一壶兰花窨茶,只留自己?在这与涂娘子说话。

“掌柜娘子,儿?一直想要亲自来谢你,奈何大郎日夜啼哭,闹得我睡不好吃不下,白日里也昏沉沉的,便未曾成行。”涂娘子笑着对杜时笙说道。

杜时笙心道,果然,涂娘子已经安然生下了孩儿?。

又见?她身形似乎丰满了不少?,粉面桃腮,双颊红润,两个浅浅的酒窝似乎都荡漾着霞光,与前次所见?,简直判若两人。杜时笙也觉心中欢喜得很,看来,涂娘子命中这劫,算是安然度过了。

“娘子不知,月子里原是不能出门走动的。若是见?了风寒,日后?,是要落下病根儿?的。可我们大娘子说什么也等不得了,定要来当面谢谢掌柜娘子。”翠缕在一旁,伶牙俐齿地补充道。

杜时笙心下感动,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想到,竟一直被涂娘子如?此挂在心上?。

她握住涂娘子的手,由衷道:“娘子与大郎皆是福泽深厚之?人,小波小澜过去了,日后?,便可顺遂无虞了。”

“借杜娘子吉言。”涂娘子听了,笑意更浓,一张脸上?,皆是慈母光辉,“不过,若不是掌柜娘子此前给儿?指点,儿?还未曾想到去宝清观占卜,宝清观果真灵验得很,儿?的家中,现?下已是和和美美,事事顺遂了。”

说完,涂娘子还对着杜时笙眨了眨眼,杜时笙心领神会地与她相?视而笑。

而后?,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

笑了半晌,杜时笙问道:“娘子,大郎可还好?”

“好着呢,能吃能睡,哭起来惊天?动地。夜里要喝几次奶,也不知是随了谁,家中就没有这般能吃t?之?人。”涂娘子笑答。

虽是抱怨了大郎,但涂娘子面上?,却尽是难掩的温柔笑意,一看便是初为人母的喜悦难以自抑,杜时笙被这母爱感染,便又跟着笑了。

“杜娘子不知,我们大郎是圣人钦赐的名字,叫承宇。舅姑都说,两家宗族之?中,就算往上?数几代,统共也就大郎这一个,生来就如?此大的福分。日后?啊,必能成大器。”翠缕一脸地骄傲。

云霏霏而承宇①,圣人怎会有如?此忧思?杜时笙微微一怔,未曾想,这细微的变化,却没有逃过涂娘子的眼睛。

涂娘子微微一笑,说道:“还需感谢大理寺的杨寺卿和魏少卿。若不是大理寺上?书圣人,痛陈民间?视五月出生的婴孩为不详之人的恶俗,且愈演愈烈的情状,圣人也不会如此严厉地整顿这些邪风恶习。”

杜时笙听了,不由睁大了一双杏眼,是他上?书了圣人,为这些婴孩发声?

那日他的确正在铺中吃饭,难不成他是在这里,偶然听到到涂娘子所说,就上?心调查此事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倒也觉得合理。他便就是这样的人,面上?冷冷的,心思却是细腻得紧。生在钟鸣鼎食之家,难得他还能有这份悲天悯人的情怀。杜时笙的眸光变得温和起来。

只是,那岂不是也听到自己?给涂娘子出的馊主意了!想起那日自己?的“馊主意”,怕也是全被他听了去,杜时笙立时臊的红了一张俏脸。

涂娘子见?她一双明眸微微转动,眸光闪烁,一时害羞一时慌乱,心下明白几分。这小娘子风华正茂,怕不是想到了自己?的意中人吧!

原本她今日此行,还有另一个目的,那现?下怕是,还是不说为妙了。

“圣人可有责罚于?谁?”杜时笙问道。

她忽地又想到,这陋习在民间?如?此猖獗,实则朝廷也有监管不力之?嫌疑,若是他这般在朝堂之?上?痛陈此事,不知会不会惹得圣人不高兴。

涂娘子一怔,心道,这小娘子心思好生细腻。

随即,她便笑道:“圣人倒也不曾责罚于?谁,只说主圣臣良,上?行之?,则下效之?。此前,是自己?未能明察秋毫,现?下,必须令行禁止才?是。”

杜时笙松了口气,仔细想想,也对,这已是端阳时节之?事了。魏郎君现?下都已升了职,必然未曾惹怒圣人才?是。

想起端阳节前的惊心动魄,涂娘子微微吁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不知如?何,圣人竟知道了儿?已有孕在身,即将临盆,便亲自给大郎赐了名字。而后?,圣人又下令皇家及朝中大臣,于?五月之?中,为出生的婴孩赠送铜钱、五色绳、虎头帽等物?。想来,此后?我大稷,不会再有婴孩因?出生在五月而遭抛弃。”

说到此处,初为人母的涂娘子,为那些曾经无辜遭此厄运的婴孩们,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巧环端来了兰花窨茶,给雅间?中的三人,每人倒了一杯。

杜时笙知产妇皆是有些容易感怀,忙笑着将茶杯端给涂娘子:“圣人补过拾遗,如?此开明,是我们百姓的福气。现?下,儿?见?到涂娘子与大郎,能如?此般安稳康健,也高兴得紧。涂娘子快请喝茶。”

涂娘子出自书香门第,果然是懂行的。她端起茶杯,并不急着喝,先是闻了闻,点点头道:“历来皆说,幽兰芬芳只暗持,未曾想,在杜娘子的兰花窨茶中,香味却如?此出挑。”

“兰花窨茶,与其说喝,不如?是闻,仿若置身在春阳之?中的感觉,才?是兰花窨茶的妙处。”杜时笙弯起眼眸,浅笑道。

涂娘子看着她眉目中的娇憨,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光来,无限感慨。若是能重活一遭,自己?也要像这掌柜娘子般洒脱豁达,哪怕于?市井之?中,也过得这般有声有色。

“不错,正似娘子一般,芳华内敛,蕙质兰心。”涂娘子颔首笑道。

杜时笙被夸得心虚,便将菜单子拿了过来,岔开话题道:“涂娘子今日想吃何菜色?”

“多谢掌柜娘子,今日儿?就不在铺中吃了,家中大郎还等着吃奶,儿?与娘子说会儿?话,就须回去了。”涂娘子柔声婉拒。

想到了家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小毛头,涂娘子用手掩唇笑了起来:“若不是他现?下太小,儿?就抱过来给掌柜娘子瞧上?一眼了。”

“我们大娘子,很是怜爱大郎,连奶娘都不曾请,一直在亲身喂养大郎。”翠缕有些骄傲地接口道。

杜时笙微微一讶,在这个时代,涂娘子还能坚持亲自哺乳,当真是对这个孩儿?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