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急忙翻出手机联系闵砚初和周无恙,“嘟嘟嘟”一直无人接听。

而那孤零零的灵车晃悠悠离他越来越近,在开过时投下一片阴影,将温言的半个车身笼在黑暗里,不经意一撇,他瞬间感到一阵寒气自脚底板蹿起,流至四肢百骸。

灵车驾驶室空无一人,车在自己行驶向前,后面的门也没有关,借着微弱的月光,里面黑漆漆的棺材一目了然,阴森,诡异。

温言想转过头去,目光却不由自主追逐车里的棺材,周围的声音全都被清空,一片死寂。

一个晃神,他站在了一条青石大路上,阴湿潮旧,背后全是迷雾,面前是一栋漆黑暗沉的古宅,死寂无声,只有风呼呼挂着,好似凄惨的哭嚎,令人毛骨悚然。

大门“吱呀”打开一条缝,半张惨白的人脸从门后探出来,脸上带着瘆人的微笑,嘴角快咧到了耳根,直勾勾盯着温言,冲他招手,动作僵硬。

温言不想进去,身后白色雾气好似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越来越浓,向他蔓延逼近,带来刺骨的寒冷,临近才发现,白雾里面隐着无数鬼影,张牙舞爪,青面獠牙,它们在逼他进去,根本没有回头路。

温言吞了吞口水,忍住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壮着胆子往里走,却因寒冷害怕忍不住瑟瑟发抖。

待靠近古宅大门,一股血腥味儿浓郁扑鼻,门上的黑色漆料还未干涸,凑近看,那也不是黑色漆料,而是浓黑的鲜血。

那探头的小人是纸扎的,看到他进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还真咧到了耳根,从那处蔓延出殷红的鲜血把它洇湿,它突然发出“咯咯咯”的笑容疾速往宅子深处飘去。

那笑声刺耳瘆人,温言吓得一个激灵,全身蹭蹭往外冒冷汗,心脏咚咚咚剧烈跳动地快要跳出来。

未知的危险比已知的危险让人更加恐惧,温言转身就要跑,大门“啪”地一声关上,他使劲儿拉门却拉不开,背后覆上一片阴影投在门上,阴森地将他笼在黑影里,温言内心一咯噔,瑟瑟扭头,突然对上一张鲜血淋漓的脸,还在往下啪嗒啪嗒滴血,赫然是刚才那惨白的纸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好似在质问他为何不跟上来。

温言出不去,只好鼓足勇气跟着纸人往里走,那纸人这次飘得很慢,还不时扭头查看他是否跟上,黑纸贴得眼珠子却好像活的,死死盯着他,极其瘆人。

手机没有在身上,根本无法联系闵砚初和周无恙,他左手探入口袋中摸了摸,松了一口气,还好,周无恙给他的血色灵符还在。

古宅里一片死寂,白绸麻布挂满飘飞,通往内院正房大厅的道路两旁放满了一样的纸人,动作僵硬地撒着铜黄色纸钱,漫天飞舞。

一看到温言到来,它们齐齐扭头对着他咧嘴笑,在诡异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恐怖,温言握紧手中的血色灵符,吞了吞口水,腿止不住哆嗦,这些纸人好像在给他送死行。

希望在那一人一鬼察觉到他消失之前,他还能活到他们来救他。

眼看着那些纸人冷冰冰地凝望着向他靠近,温言埋头朝内院大厅奔过去,他一踏入内院,那些纸人就止住了步伐,只是停在那盯着他咧嘴笑,慢慢被鲜血渗透。

内院没有纸人,却密密麻麻布满了白幡麻布和纸钱。黑漆漆的大厅里吊着两盏大红色灯笼,在他面前慢慢点燃。厅内的烛火逐一燃起,照亮厅内的环境。

一个样貌美艳的女人,穿着血红宽大的嫁衣,站在正厅,唇角挂着温婉的笑,眼神魅惑地落在温言身上,冲着他招手,来呀,来呀……声音空灵,温言似被蛊惑般朝她走去。

那女人身后摆放着一具红木棺材,棺材后是个灵堂,白色的绢花与闪烁的烛火相互映照。在温言踏入正厅时,悲伤的丧乐突然响起,灵堂上摆着亡者相片赫然变成了温言的模样,牌位上也闪烁两下出现了他的名字。

女人朝着他伸出手,温言目光迷茫就要牵上去,手中玉符发烫,瞬间惊醒。

哪有什么女人,分明是面目狰狞丑陋的女鬼,她长手长脚,青面獠牙,胸口上有个大洞,洞口周围还有蛆虫蠕动,恶狠狠地怒视裴回,红色指甲有十厘米长,看他清醒回神,愤怒地冲着温言的心脏挖来。

温言惊慌地把灵符向女鬼扔去,她发出了凄厉的怒吼和惨叫,“给我心脏,给我心脏……”她尖锐地叫着向温言扑来。

温言迅速转头朝外头跑,一股阴风将门窗“啪”地关上,他迅速向另一个方向跑去,突然绊着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他低头,惊恐地撞见一地面被挖心而死的尸首。

有些尸首已呈现白骨化,有些仅是腐烂,还能瞧见脸部全貌。无一例外全是被红衣女鬼挖心而死,如果他手中没有灵符,此刻应该也被挖掉心脏。

温言顾不上害怕,藏到偌大的白幡后,许久没有动静,他不放心地掀开白幡往外看,没有见到红衣女鬼的身影。于是松口气回头,撞到一片红色上。温言浑身僵硬,抬头看,红衣女鬼俯视他,露出狞笑,五指成爪,伸手就向他心脏挖去。

温言内心绝望,惊恐地闭上双目,可能死到临头,他脑中闪过万千思绪,没想到他家里有一个鬼王和一个道士,最后他却死在了不知名的女鬼手里。

等了片刻,并没有传来痛意,一双温热的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他托抱起,跟抱小孩一样将他揽在怀里,轻抚他的后背,“好了,夫人,没事儿了,我们来了。”

周无恙清冷的嗓音此刻格外温柔,温言睁开眼睛,正对上他满眼的笑意,顿时放下心来,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物,语气里有些不高兴和残余的恐惧,“你们怎么才来?”

“是我们的错,为夫任凭夫人惩罚,夫人别生气了。”周无恙轻笑,灼热的双唇在青年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双臂把他锢得更紧,温言头一次对他的亲昵没有透露丝毫的抗拒。

温言并没有察觉到,不知不觉中,他对那一人一鬼的亲近已经习惯了,也对他们产生了几分依赖,会对他们的离开感到不适,会在危险时率先想到那一人一鬼。

女鬼发出惨厉的尖叫,他寻声望去,正巧看到女鬼满脸不甘心,庞大的身躯硬生生被黑雾吞噬,闵砚初冷着脸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浓郁鬼气。

周无恙抱着温言转身朝大门门口走去,灵符从他的身后四散飞开,咻咻往前飞着开路,两道摆放的血淋淋的纸人惊恐尖叫逃窜,随着周无恙的走过无焰自燃,一片惨厉哭嚎。

待两人一鬼到了古宅外面,温言看着被他揪得皱起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挣了挣,示意周无恙放他下来,道士轻笑,没有强迫他,遂他的意把他放了下来,再次站在青石路上,哪怕周边依旧阴森恐怖,温言却因有这一人一鬼在,没有丝毫害怕。

那一人一鬼给他出气,将古宅和隐着鬼影的白雾毁之殆尽,闵砚初抬臂一挥,温言晃神,回神魂归,他还在车上坐着,周边明显是地下车库的场景,他并没有开车出去,刚才那一切都是鬼境。

他并没有察觉到,在鬼境消失前漫天都是灰烬,这是燃烧许久才会出现的情况,说明那一人一鬼早就到了古宅,只是没出现,换个说法就是,他们一直都在温言的身侧,没离开过。

闵砚初坐在副驾驶座上,俯身压到温言身上,捧着他的脸,封住他的唇舌,水声啧啧,极尽温柔缠绵,直把温言吻得透不过气儿,满脸红晕。

他拉开了点距离,双手却紧紧揽着温言的腰,望着他家娘子的模样轻笑,笑声性感勾人,“娘子,我就离开一下午,你就遇到了危险,没我在你身边那可怎么办呀?”

温言撇撇嘴想要辩驳,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思及那红衣女鬼,不由问道:“那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开车到了路上,却碰到了灵车,一下子就进到了那座古宅,然而事实是我还在车库,那一切都是幻觉。”

“那是鬼境。”周无恙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语气中带了丝漫不经心和轻蔑,温言摇下车窗,对上他的视线。

“鬼境在创造之初本意为养鬼,是为鬼术,驱鬼役鬼镇鬼之用。有心术不正之人学会鬼术,自然就成了邪术。鬼境害人不浅,再加上一旦破境,养鬼人会遭到反噬,所以在道圈被列为禁术,但禁不住邪门歪道。你遇到的鬼境便是有人处心积虑养出来的厉鬼,道行不深,应该没养多久。”

温言越听越心惊,哪怕身边都有一个道士一个鬼王,他一个接受了二十多年科学熏陶的唯物青年,对这种鬼术之说还是感到惊奇,忍不住皱起眉头,“那也就是说有人故意要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应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何那人哪怕搭上自己也要害他?那里面有那么多的尸骨,没养多久就死了那么人,要是再多几年,那厉鬼不得猖獗到肆意杀人的地步?这人的心肠未免太过歹毒了。

“娘子聪明,八字全阴者命途坎坷,若遭算计枉死变成厉鬼,凶性十足。天哭入命之人,以身饲鬼,魂气为食,事半功倍,而娘子身边的天哭之人,目前所知的唯有一人,娘子不妨猜猜是谁?”闵砚初下巴压在青年肩膀上,眉眼懒散,边说边觑着他的神情。

温言看着那一人一鬼别有深意的模样,又想了想他们两个的尿性,内心有种不好的猜测,不会是……不可能,雨诺那么温柔善良,怎么会?

青年的神情明显是猜到了,但他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那一人一鬼面色有些阴沉。

青年不信,那就让他亲眼看看,闵砚初抬手一挥,两人一鬼的位置再次发生了变化,处于一个阴潮的地下室里,地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咒,还有一堆散乱的禁书,红线围了几圈,上面绑着全是束魂铃,正中央是一个漆黑的牌位,布着许多裂痕,依稀能看出,跟温言在古宅里见到的明显是一个样的,上面应该是一个女子的名字,不出意外的话,正是那红衣女鬼。

夏雨诺穿着一身漆黑的道袍坐在角落里,面色枯藁,比之前老了许多,神色狠戾,嘴角挂着血痕,地上还有一摊还未干涸的黑血,她神经兮兮地疯狂翻着禁书,整个人就像个疯婆子,嘴里念念叨叨地重复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会失败……”

她口中的“他”指得是谁不言而喻,温言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没想到真得会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