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梁子瑞收好器械,不由叹了一声,他这个发小,什么都好,就是原则性太强,说难听点儿就是轴,作为一个商人,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优点。最开始知道他决定回来接管东彦的时候,他还担心过陆商是否能胜任。

“今晚阿左带人来我这儿看急诊,跟我提了两句,说你舍不得让黎邃趟婵妆这趟浑水,连他都看出来了。”

“这件事本来就跟黎邃没有任何关系。”

“陆商,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毕竟不是圣人。”

陆商闻言抬起头来,眼里有血丝。

“当初你把他带回来,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一天,你们的立场是对立的,明白吗?”

陆商沉声道:“我知道。”

都是通透的人,多说无用,梁子瑞点到即止,转了话头:“另外还有件事,我发现瑞格的办公区最近老有陌生人出没,暂不清楚是什么人,我会多安排几个人值班,你也多留意身边的动向,后天我要回美国交个报告,月底回来,有事你去找我小叔。”

陆商点点头,起身送他,刚站起来,眼前突然一阵晕眩,差点没站稳,梁子瑞手疾眼快地扶了他一把,严肃道:“靠,你怎么搞的?”

陆商甩了甩头:“没事,可能是累了,睡一觉就好。”

走的时候梁子瑞还不太放心,再三叮嘱,医生的职业病全冒出来了,陆商听得脑仁疼,给他亲自关上车门送走了这尊大佛。

即将动身前往海岛,这个节骨眼上他是万万不能出状况的,陆商走回卧室门口,听到里面有动静,推门一看,黎邃正在伸手够床头的水杯,受伤的缘故,还明显使不上力。

他走过去把人按回床上,见杯子里的水已经冷了,拿出去倒掉换了杯温的进来。

黎邃渴得厉害,一连喝了两杯,陆商给他探了体温,人还烧着,但睡了一觉已经清醒过来了,他本来就年轻,身体底子好,平时又极少打针吃药,身体耐药性小,梁子瑞那一针效果非常好。

“还疼吗?”

黎邃摇头,拍了拍床边的位置,意思很明显,让他也休息。

陆商犹豫了一会儿,脱了外套躺下了。

“梁医生说的,我听见了一点。”两个人平躺着,黎邃转过头,发现这个位置,伸手正好能把陆商的头按在他肩膀上。

“你想说什么?”陆商似乎不太高兴。

“我愿意的,如果可以帮到你的话。”黎邃微微爬起来一些,俯身看他,眼神里透着一股认真。

陆商轻笑了一声:“你愿意什么,你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

“我累了,睡吧。”陆商抬手关了灯。

黎邃从被子里摸到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还有些话想说,想坦白,此情此景,也许该是个好时机,可那些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弯,就像舞会上卡了壳的留声机,讷讷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在寂静的黑夜里蓦然产生了一丝痛恨,痛恨自己的无能,陆商说得不无道理,他其实根本一无所知。他不知道陆商每天在干什么,不知道他在烦忧什么,也不知道他能为他做些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拥有的东西,陆商未必稀罕,而陆商想要的东西,他却给不起。即便是此刻一句“我愿意”,或者一句“我什么都愿意”,对陆商而言又有多少价值呢,随便找个人都能替代。

太过稚嫩的誓言,听起来太像一张空头支票,他能付出的太少了,这些付出与对方给予他的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拿着陆商的银行卡说要给陆商解忧付钱,这样的笑话他去年已经闹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天光渐亮,身边传来了规律的呼吸声,黎邃没有睡意,身上热得全是汗,脖子很不舒服,但怕吵着身边的人,一直躺着没有动,直到床头的手机响起来。陆商休息的时候手机从来都是静音状态,想来昨晚也是累狠了,连这些细节都没顾得上。

陆商睡觉的时间不固定,起床时间却是雷打不动的七点半,只早不晚,现在八点刚过,按理说应该坐在桌前吃早饭了。黎邃轻轻叫了他一声,陆商没醒,眉毛皱着,脸色泛着苍白,他想起梁医生昨晚零星的嘱咐,帮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黎邃抽身去浴室洗了个澡,这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出了一夜的汗,已经全退了。洗完澡出来,手机在响第三遍。

他心中拉起一道警铃,东彦的员工训练有素,急事都会报备到袁叔那里,平日里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狂轰乱炸。

陆商像是有感应似的,缓缓睁开了眼睛,黎邃极少看到他这样不清明的状态,那双眸子好像染上了一层雾,颇有些迷离的神色,看得他心中一颤。

下一秒那眼睛移到他身上,黎邃收敛心神,把床头的手机递过去:“打了三遍了。”

陆商撑着坐起来,手肘扯到了睡袍的衣摆,露出一截削尖的肩膀,黎邃一怔,不自在地偏过头。

陆商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伸手接通,一边站起来往卫生间走:“什么事?”

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陆商脚步一顿,沉声道:“我知道了,就来。”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陆商连早饭都没吃就走了,黎邃去拿他换下的衣物时才发现他钱包证件都没拿,手机也丢在桌上。露姨自从他们同床睡起就没再进过他们的房间,换洗的衣物都是黎邃抱出去给她,房间也是两个人都不在时才整理,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黎邃站在门口,看了眼黑云翻滚的天空,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露姨,家里还有车吗?我想去找他。”

第10章第十章

司机小赵一路疾驰到达东彦大楼底下,黎邃吃了一惊,这里俨然没了往日的井然有序,而是多了一群不知哪儿来的老头老太太,拉着横幅举着大字报,上面写着“黑心商家,赔我血汗钱”、“骗子必遭天谴”、“东彦骗子死全家”……莫名其妙的标语简直什么都有,周围还有一圈记者拿着摄像机摄像。

黎邃没见过这阵仗,一时之间竟有点傻眼,他们的车进门时不少老太太围了上来,又打又砸,还有人躺在地上占着马路不让车进,直到被几个保安强行拉走,这才勉强让出一条道来。

中途堵着的时候黎邃想下车,被小赵死死拦住,说陆商特别交代过绝对不准下车,一定要安全送到负二楼的专用停车场。黎邃心里又暖又着急,暖的是陆商百忙中还不忘惦记他的安全,急的是外面这群人一看就不好对付而他却什么都帮不上。

期间小赵跟他说了来龙去脉,原来是东彦底下有个专做P2P金融的子公司出了问题,投资人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今天跑来闹事。其实一般行内人一听P2P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黎邃不懂这些,小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方法跟他说。

P2P金融简单来说就像中介平台,缺钱的在上面立项挂标,有闲钱的可以在上面选择项目进行投资。由于利息回报高,来钱速度也快,倍受退休老年人的青睐,他们中许多人分辨能力本就有限,一听说周围有谁投钱进去后拿了高利息,一窝蜂都把存了几十年的血汗钱全砸了进去,全然不顾高回报高风险的铁则。

最开始投进去的时候也的确是尝到了甜头,甚至之前持观望态度的人也纷纷动心,前赴后继地往坑里跳,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这个月的利息没有按时返还,平台给出了各种说法进行安抚,却无法阻止形势继续恶化,到后来别说利息,连本金都回不来了。

东彦的子公司名叫东信,最开始是由刘兴田建立的,陆商并不看好这个行业,因此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子公司不同于分公司,实行的是独立核算,不产生债务连带,按道理说和陆商关系不大,东彦也没有为东信擦屁股的义务,可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听在那些老头老太太耳朵里,却只会觉得这是在推脱责任。

其实早在年初的时候,就有风声说今年的经济不景气,很多P2P公司跑路,这些人本来就吊着一颗心,东信在众多P2P信贷公司中已经算是状况良好的了,虽然坏账率在走高,但目前尚且能勉力维持,并没有到崩盘的地步。等挨过这段时间,金融寒冬一过,资金流动性好转,一切都会走上正轨。

可是就在昨晚,不知是谁放出了谣言,说东信实际上已经垮台,领导人正准备跑路,这条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中老年朋友圈。

今天早上五点,看大门的大爷最先发现停车场的一辆车窗被砸坏了,随即不到一小时,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气势汹汹地来要钱。

徐蔚蓝反应很快,第一时间给各大报纸新闻媒体打了招呼,保证外面这些站着的记者,即使拍到了东西也发不出去。陆商来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闹过一阵,毕竟是老年人,精力有限,天气又不好,看着快要下雨,气压低得很,纷纷坐在地上,大有不给钱就去跳楼的意思。